分歧
张景和刘兆来都不愿意直接评价近日发生在一中的风波,但他们乐于表达自己对中学教育迥然不同的理解。比如谈到自己教育理念的由来,两位校长分别举了一个例子。
“我出身农村,兄弟6人。”刘兆来说,其中有3人考上大学,现在他们是公务员、校长、银行办公室主任。所以这位校长非常看重高考,因为它真的能改变命运。
在张景作为校长最彷徨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件事。1992年蓟县一中出了一名天津市高考状元。两年后,这名女生从清华大学回到一中座谈。她说:“老师,说实在的,高中三年学这么点儿东西,不值。”当时母校的老师都很生气。“我就想,你这么好的学生,考上这么好的学校,你为什么要这样埋怨母校?”张景回忆说。
后来他想明白了,实际上这是对原来一中教育方式及其背后教育制度的一种批评。这促使张景不远千里去成都的一些中学取经,这才有了日后的素质教育改革,并由此逐渐形成了他自己的教育理念——中学教育是为人一生的发展在做准备。
谈及对学校管理的认识,刘兆来说,学校有时就像一个企业,只有管理才能出效益。8年前,他刚接手上仓中学时,该校也很“松散”,后来通过严格管理才取得今天的成绩。
而张景一向反对把老师称为“园丁”。“园丁的工作违反植物的生长规律。”他说,就像把树苗用铁丝拴成造型,按人的主观意志去做成盆景。他更愿意称教师为“农夫”。农夫是充分尊重庄稼生长规律的,只会按照庄稼本身的需要去培养。后来,他把这总结为“学生自主管理”。
实际上,类似的分歧也一直充斥在老师与校长、家长与学生之间。
在一个饭局上,在座的几乎都是一中学生的家长。一位家长对自己的孩子去年只考上了体院感到后悔。他冲着刚从上仓中学调来的刘兆来说:“如果放到上仓,圈起来,早考上一本了。”这位家长几次用到“圈”这个字。
一个一中毕业生却是这样看待“圈”的:他记得有一次周末学校没课,便去上仓中学看初中同学,结果看到“一排排家长隔着铁门和孩子说话,就像在探监”。他至今仍然感谢一中为自己成长提供的土壤,觉得只有这里才能让学生自发产生主动学习的意愿。
在对待新校长的态度上,一中的老师间也存在明显分歧,“每次校长讲完话,老师们的掌声也是稀稀拉拉的”。
一位副校长赞同新任校长严格管理的理念。他认为,搞素质教育,教育界内部的人满意,那叫“应然”状态。但“实然”状态不得不考虑。“什么叫办人民满意的教育?”他说,这些年经常有学生考上一中了,却被家长送去上仓中学读书,这就是不得不考虑的“民意”。
一位一中老师则表示:“我只能说两点,一是一中要是没有自己的特色就不能称之为一中,二是学生要是没有自己的特点就不能叫一中人。”他说,也许3年我们没有把学生带到更高的学府,但是学生在回校反馈时都说,自己在各自的学校发展得很好。“作为一中教师,我很享受这样的成就感。”他语气确定地说。
如今,发生在蓟县一中的风波已逐渐平息,那些难辨真假的规定大多没有实施。校长刘兆来先后去11个班与学生座谈,回答学生们的疑虑。“我进去时没动静,出来时掌声都很热烈。”后来,有一名女生给他写信,信中对“新校长的初衷”表示理解。
“不瞒你说,我接到这封信,在办公室里流了半小时的眼泪。”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说。“我也有个女儿,刚考上大学,我总是拿学生当自己的孩子,我是真心地为他们好。我确实想把一中的教育质量搞上去,这样才对得起对一中给予厚望的家长。”
校长与学生,老师与家长,尽管各人立场不同,实际上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符合自己定位的蓟县一中,也都在追求自己心目中的县一中。
在蓟县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里,想找到蓟县一中很容易。蓟县人会热情地告诉你:“一中就在孔庙和鲁班庙之间,是我们蓟县的最高学府。”
只是,这两位先贤即使复生,恐怕也无法回答这样的难题:“请问至圣先师,如果蓟县一中培养出一位没考上大学,却像鲁班先生一样技艺精湛的木匠,这能算是让人民满意的教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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