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上午,广安老城区街道,洪水让这里积满了泥沙,居民在抢救自家的财物。本报记者 杨杰 摄
■ 核心提示
洪水让四川广安市遭遇难以承受之重。7月19日,9米深的洪水让广安成为“水城”,老城区几乎淹没在水中。广安周边有的乡镇则“几乎被荡平”。
当洪水退却,回家的人们,满目疮痍,淤泥遍街,低层的房屋内的财产被扫荡一空。城市被洗劫的创口,一一展现。
老城区的市民说,6年中被淹过3次了,他们现在依然怕,怕洪水还会来。
本报记者 崔木杨 广安报道
7月21日,广安市,23万名受灾群众陆续返回家园。
淹没了老城区的洪水,终于完全退却。渠江水位已回落到警戒线下。
广安市抗洪防汛指挥部官员说,18、19日的洪水所触及水位高度,能与之相比较的是1847年的水文记录。
“114所学校受损、234所医院损毁、15500间民房倒塌。”广安市抗洪防汛指挥部官员说。
“水有多大?1秒钟就流过28000立方米。”广安市水务局局长徐元武,指着面前的地图说,这次洪水源自上游达州暴雨持降。他说,所幸的是,洪峰来临以前,水务部门用两个水库进行了错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徐元武说,初步统计洪水让广安损失了90.61亿元。
目前,广安老城区内的清淤工作仍在继续,城市基础设施的检修也在进行中。
【洪水过后】
“城区像被拍碎的豆腐”
广安市老城区,蛛网一样密布的大街小巷上,都是黄褐色的泥浆。
7月21日,曾将老城区淹没9米深的洪水已退却,此前23万名因洪水转移的灾民陆续返回家园。
挖掘机的轰鸣声、铁锹刮走泥浆发出的嘎嘎声,充斥着广安市老城区。
洪水退却后的地方,被摧毁的树木、电线杆七零八落地插在地上。水位高时,在广安市区及周边乡镇,两米高的树,只能在黄褐色的水中露出尖尖一角,像水草一样在水中摇摆。
“场面很震撼。”广安市市委宣传部的一位官员说:“在受灾严重的乡镇,绝大多数民房被夷为平地。”
“我在这里生活了七十多年,这样大的水从来没见过。”78岁的市民易明埠坐在扭曲成S形的老宅前说,现在老城区,就像一块被拍碎了的豆腐。
广安辖区内的华蓥市,一家酒厂里直径两米储满酒的存酒罐,在洪水奔腾过后,已然从车间“溜达”到了厂房外。
“洪涝灾害,特别猛、涨幅特别快、成灾特别重……”在连用了几个“特别”以后,广安市官方发布消息称,目前广安市已有160个乡镇街道被淹,损失为广安历史之最。
“我们有思想准备,但也没想到洪水这样大。”广安辖区内的华蓥市抗洪指挥部工作人员夏成华说,这里的一些场镇,就像被从地面上抹平了一样。
“情况糟透了,”他说,“现在政府正在帮助灾民从灾难中走出来”。
【来袭时刻】
“分明变成大海”
7月21日,广安市北城江防大堤上,碗口粗的树木成排地倒着。
看守大堤的警官说,树是洪水来袭时被洪峰折断的。
这名警官驻守大堤的时间是17日早上。他回忆,洪峰来临前,17日午后,堤防内的下水道首先出现异常。
本来承担排水作用的地井,变成了趵突泉,十几厘米粗的水柱突突向外涌。
指挥部随后开始组织撤退。18日,红褐色的江水漫过堤防。
洪水来袭时,广安市广安区浓洄街道办事处党工委书记陈加良带领着群众转移到了高处。陈加良说,17日下午洪水尚未漫坝时,区里已下达组织群众撤离的死命令,坚决不允许出现死伤。
接下来由210名工作人员组成的队伍,手持各种广播喇叭,劝说市民离开老城区。
“多数群众是支持我们工作的,但有些老人除外。”他说,这些老人在江边生活多年,未把劝说当回事。实在没办法时,工作人员会冲进屋子,架起老人往外走。
陈加良说,洪水来袭前,除了组织人员撤离,偶尔还会做一些破门而入的事。7月19日,他收到洪水水位比此前预测有所提高的短信,随后又听说,原本处于安全位置的一家店铺会被淹。可大家找不到老板。“怎么办?我只能把警察叫来打开锁,点货,搬东西。”
徐元武说,为了避免洪灾造成人员伤亡,“我们两天转移了37.6万人,这在广安乃至全国并不多见。”
“洪峰是19日晚上来的,当时我们已经撤离到了高处。”看守大堤的警官说,在黑夜里,他看不见洪峰汹涌来时的样子,但巨大的轰鸣声,让人心惊。
洪水来袭时,站在堤防上的夏成华发现,蜿蜒清秀的渠江,忽然变得暴躁、粗壮。几十米宽的江面,不断扩大、扩大。
“后来我一看,哪里是江水哟,分明变成大海喽。”夏成华说,当时江面上除了一浪叠一浪的波涛以外,还会不断出现巨大漩涡。漩涡不断地把水里的漂浮物高高卷起,然后再次瞬间吞噬。
【老街灾民】
水留下“几万块的债”
21日,在进入铺子以前,地面上十几厘米厚的泥浆,拔掉了市民张作武左脚的鞋子。
张作武开了家蛋糕店,位于广安老城区的商业街上。洪水不仅冲走了蛋糕机,店面的装修也已不复存在。
张作武说,他什么都没了,“除了几万块的债”。
“恐怕再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他说,五天前,自己在江西的老家被洪水洗劫一空了,现在这次洪灾,又把他的店铺冲得七零八落。
中午,藤椅店老板赵先生吃着清水面条。店里的藤椅,瘫软在地上,面条一样散落。
他说,这些货价值十几万,本来想借着夏天卖个好价钱,给要读书的孩子积攒些学费。现在藤椅没了,家里的粮食也没了。
赵先生说几天下来天天吃清水面条,“就算这样,还不知道能吃上几顿”。
赵老板的妻子说,老街上灾民损失惨重源于准备不足,“如果政府不是在一天内六次更改预警通报,我们的损失没这么惨。”
她说,如果大家早知道水会涨到25.81米,不会把所有的东西只搬到二楼避险。
据记者调查,在广安老城区遭遇赵老板夫妇类似情况的商户不下20家,这些商户都认为政府对水位预测不准确,导致他们财产受损。
“17日下午说预计渠江广安城区段将于18日12时出现洪峰,涨水约为18.8米。到了晚上就变成了20米。18日我们都撤离了,家里的东西也都放在高处安置,结果又改成22米。接下来就更离谱了,不到一天水位预测变了5次,最后实际高度接近26米。”老城区一商户说,后来大家知道水位远超第一次预测高度后,有些人甚至游泳回家抢救财物。不过后来由于水势太凶猛,只得作罢。
“上游一直在下雨,我们下游对水位的预测自然会不断变化。”昨日,广安市抗洪救灾指挥部一官员说,群众的埋怨他们能理解。
【人水矛盾】
“其实还是怕”
7月21日,渠江大坝边上的一家KTV内,老板正招呼着员工冲刷积满淤泥的店铺。高压水管的冲刷下,射灯、水晶吧台、实木桌椅的碎片,随着泥浆流出店内。
“几十万的装修没了。2007年就发了一次水,这次又来了。”她说,自己很想不通,这里这么容易被淹,政府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建房子招商。
“2004、2007、2010,六年中淹了三次,每次损失都不小于10个亿。”广安市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干部说,在广安,如何处理洪水与老城区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让人很来火的问题。
“整体搬迁尚没有考虑。”广安市水务局局长徐元武说,如果把较易受洪灾的老城区整体搬迁,政府还没有这样的财力。
他认为,目前比较可行的方案依旧是加固堤防,不过要全面加固堤防,只靠当地政府的财力明显不够。
他说,2009年1月,水务局向水利部报了一个堤防建造方案,总成本在5亿元左右。目前,水利规划设计院和环保部环评部门已经通过,还在等发改委立项。
7月21日夜,广安市老城区里,从四面八方赶回的人们,在清洗家园。部分城区还未通电,点点烛光下,防疫人员喷洒着消毒水。
烛光下,蛋糕店老板张作武,细心地洗着塞满淤泥的搅面机。“家里人来电话劝我,莫要怕。”他说,其实他还是怕,“真不知道,这样的洪水还会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