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第四军医大学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樊代明

　　樊代明：著名消化病学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第四军医大学校长，全军消化病研究所所长，肿瘤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国家临床药理基地主任，中华消化学会主任委员，中华内科学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抗癌协会副理事长，亚太胃肠病学会常务理事兼奖励委员会主席。长期从事消化系疾病的临床工作及基础研究工作，特别在胃癌的研究中做出突出成绩，先后承担国家863、973、国家攻关、国家重大支撑、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课题，为国家杰出青年基金的获得者，国家教育部长江学者计划特聘教授。发表论文260余篇，其中在国际杂志发表163篇。先后获国家科技进步奖、国家发明奖、省部级科技进步奖等。

　　“癌症是生命中的自然现象，一个人如果能活到足够长的年龄，那么他终究会发生这个或者那个癌症，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人类存在，癌症是无法消灭的，但是我们能够控制癌症带给人的危害，使癌症发生得晚一些，使癌症病人活得长一些，活得好一些。”——樊代明

　　他，一名校长，身兼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西京医院消化科主任和全军消化病研究所所长多个要职。

　　他，一位院士，在医学殿堂中翱翔几十载，硕果累累，却又在诗词歌赋中游刃有余，填词作赋信手拈来，妙语连珠洋溢着浓郁的文人气息。

　　他，一名将军，一身戎装，彰显着军人的气质与威严，但言谈中又掩饰不住幽默风趣与亲切和蔼。

　　他是谁？

　　他就是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的消化病学专家樊代明。

　　“幽默风趣”的风格果然名不虚传。在前往采访的途中，我意外地与樊院士在电梯里相遇，我有些紧张，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您像一个人”，“不，我就是人”。诙谐轻松的开场白，顿时将我的拘谨与忐忑一扫而光。而接下来的采访中，对于自己“从战士到院士”的传奇经历和在医学上获得的璀璨成就，樊院士依旧履行着“埋头做事昂首做人”原则，不愿过多地谈及。于是，我们几乎直切癌症主题。

　　癌细胞“与生俱来”

　　人体中大约有30 多亿个细胞，每天都在分裂、重生、变化，且无时无刻不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细胞的生长分化、分解代谢维持着我们人体的正常运转。如果它们停止工作一刻，人的生命就会停止。可以这样说，父母造就我们时给我们的细胞是活的，但是那时生命并未形成，到我们结束生命离开世界时人死了但细胞还要存活一段时间。

　　人体中有那么多活细胞天天在生长，足以补充人体细胞的消耗不足，其中有少数细胞会发生变化，变成人们不喜欢的癌细胞，但不要紧，人体有免疫系统自然把他们消灭掉。可以说，癌细胞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换句话说，“每个人体内都有癌细胞”。但这并不等于每个人都会被诊断出癌症。只有当癌细胞在人体中聚集成块时，癌症这一标签才会被启用。这就是我说的癌症是生命中的自然现象。一般来说，人只要活得足够长，比如说我们都活到120 岁，可能都会以患上某种癌症为生命划上句号的。

　　樊教授不动声色地拿老鼠开玩笑说：“老鼠为什么很少得癌呢?因为它的寿命很短，癌细胞没来得及发展成癌症老鼠就老死了。所以叫‘老’鼠。如果人的机体正常运转，癌症要在晚年才光顾我们，问题是目前环境中致癌因素增多，诱发体内细胞发生突变的机会增多，所以癌症的发生时间明显前移，加之老龄化社会的到来，因此目前癌症的发生率明显增加。

　　幽门螺杆菌是胃癌元凶吗？

　　1984年，澳大利亚的两位科学家用细菌培养方法从胃病患者的胃组织中培养出一种细菌，称幽门螺杆菌(Helicobacter Pylori，简称Hp)。后来全世界的消化病专家都发现其与胃炎和溃疡病的发生、难治和复发相关。目前，Hp 已成为世界上感染最广泛的细菌之一。

　　针对大家“幽门螺杆菌是否为胃癌元凶”的疑问，樊院士解释说：虽然Hp 与溃疡病的关系已经确立，并已获诺贝尔奖，但Hp 与胃肿瘤的关系仍未定论。一方面，Hp 可引起胃淋巴瘤，通过抗Hp 疗法可将部分病人治愈，这是事实;另一方面，就目前的研究来说，Hp 可引起胃癌还缺乏足够有力的证据。所以我们仍无法断定“幽门螺杆菌是胃癌元凶”。

　　肝炎与肝癌， 本是同根生

　我们是“肝炎大国”，肝炎与肝癌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资料显示，肝癌的转归过程清晰明了：乙型肝炎→慢性肝炎→肝硬化→肝癌。

　　据统计，肝癌患者中乙型肝炎相关者约占70% 至80%，丙型与丁型肝炎相关者约占15%至20%，另有5%左右可能与酗酒、寄生虫感染、长期服用避孕药有关。作为肝炎大国，我国1.2 亿乙肝表面抗原携带者，约占全世界感染人口的30% 以上，其中300 万人会转为慢性肝炎，约30 万人转为肝硬化，最终部分乙肝患者会转变为肝癌。所以说肝炎与肝癌的发生存在着密切的联系。

　　多数病人感到不适而去就医时，肿瘤通常已届晚期。樊教授提醒大家，晚期肝癌的治疗效果目前并不理想，因此早期发现、早期诊断和早期治疗仍是治疗肝癌的关键。

　　胃癌普查新手段

　　由于胃癌病因尚未完全阐明，要完全阻止致癌因素入侵似乎是不可能的，因此筛选高危人群，寻找潜在的癌变患者，早期发现，早期治疗，已成为广大学者研究的热点。

　　樊代明院士曾作过“胃癌的研究与思考”的报告——尽管我国对胃癌研究多年，但死亡人数依然不减、发病机制依然不清、早期诊断依然不佳、晚期疗效依然不好。为此他提出，现在许多新药研究的体外实验，甚至动物实验都取得成功，但作用于人体却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强行将人造的肿瘤移植到老鼠体内，与人体固有的肿瘤是否一致，不得而知，因此这样的研究成果很难用于临床治疗。

　　1992 年，他把细胞工程和基因工程两项高技术结合到一起，首创了胃癌血清免疫PCR诊断技术，血清诊断胃癌阳性率达70%以上，远远超过了国内外40%的水平。

　　另外，樊教授还带领学生制备了一系列抗胃癌的单抗(MG系列抗体)。这些抗体能与胃癌和结肠癌组织反应，而不与这些器官的正常组织反应。应用其中的一种单抗MG7，检测血清中胃癌相关抗原MGAgs，发现胃癌患者血清中MGAgs的含量明显高于正常人群和良性消化系疾病患者，阳性率达70% 左右。并发现MGAgs 在部分结直肠癌、食管癌、胆道恶性肿瘤和肺癌患者血清中也升高。胃癌根治术后MGAgs 明显降低。该法曾被用在胃癌高发区完成了5 万余例高危人群普查，经随访已发现数例早期胃癌。

　　“大刀进行曲”的不同唱法

　　对于恶性肿瘤，早期诊断依然是提高预后的关键。但目前在早诊特别是普查方面依然存在经济支撑及技术上的难题。所以临床上所见的绝大多数病人还是晚期患者。对这样的病人一般是采用手术、化疗、介入治疗、放疗或免疫治疗等，但总体来讲，疗效都有限。某一种单一疗效通常只在某一人群中有限，如对一个病人采用多管齐下，不仅病人经济难以承受，而且病人的身体也将难以承受。

　　问题是要总结经验，不同患者的肿瘤，不同分期的肿瘤，不同分类的肿瘤，对治疗的疗效是不一样的，应该区别对待。而用什么方法对其加以区别，既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又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这就是循证医学指导下的个体化治疗。一种药对某一肿瘤只有50%的有效，但只要找出了这50%的患者，只给他们用药就可以获得100%的效果，而给另外50%无效的患者不用药，也就相当于减少了100%的副作用。

　　生命，是值得敬畏的

　　“每一个人在出生的同时，就已注定早晚要死亡的结果，这一点就像排好了队一样。上帝给每个人编排了去他那儿报到的序号，但是有的人却不遵循既定的顺序，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上帝的眼皮底下加了塞儿，这是对上帝的不尊也是对自己生命的不珍。”

　　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值得敬畏的，尤其是那些与癌魔殊死抗争的癌友们。心系患者的樊院士给他们提出了几点建议：

　　1. 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坦然面对癌症。

　　既然癌症是生命体成长过程中的产生的自然现象，我们就应以平和的心态来接受它，与之共舞。

　　积极乐观的情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癌细胞的发生和生长。所以患者应振作起来，从气势上压倒癌细胞，以达到降伏它、战胜它的最高目标。

　　2. 与智者为友，热爱生活。

　　癌症患者应常与智者、热爱生活的朋友相伴。朋友是拐杖，也是一面镜子，他能扶携你平安前行，也能让你从这面智慧的、促人追求幸福生活的镜子中反观自己，共同享受生活，享受健康快乐。

　　3. 配合医生，谨遵医嘱。

　　医生是患者治疗期间的最佳引路人，是权威的指导和帮助来源。患者应卸下心理负担，毫无顾忌地多与医生沟通，配合医生的治疗，在理解的基础上遵循医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