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凌晨5点多，天色昏暗。朝阳区东坝乡西坝村小河边一间小院内灯火通明。推开小院的铁门，入目的是堆积如小山的垃圾袋，垃圾袋前放着塑料瓶等废品。废品堆边是几筐水果和蔬菜，部分水果、蔬菜已腐烂，院内满是水果腐烂的味道。
小院一天中多数时候是一家垃圾处理点，但凌晨它就成了一家超市。除了蔬菜、水果，小院里还有几个红色的大塑料盆，里面放着剁成块状的排骨、肉馅。红色塑料盆旁边放着两箱果汁、一箱酸奶。
4名妇女蹲在红色塑料盆前，她们是西坝村租住户，正在挑选商品。一名妇女很快将选中的排骨放入塑料袋。她将塑料袋放到小院中的台秤上。台秤旁边站着一名手握零钱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是超市的收银员。妇女付了钱，带走了排骨。
此时院中共有十几名顾客，一名顾客买完货物后，向收钱的中年妇女询问，“你们这儿有没有鱼？”收钱的妇女回答说“有”，说着，她从身后筐内提出一条鱼，摔在台秤上，“一斤2块，这条算你5块钱。”
收钱的中年妇女向扮作顾客的记者介绍说，超市食品价格十分低廉。蔬菜5角1把，酸奶、袋装面包等食品一律1元每件，猪肉2元1斤。一些食品最低售价仅为超市同样食品的十五分之一。超低的价格使超市生意火爆。从凌晨5点至早上6点，不断有村民前来购买货物。
记者挑选了一盒750毫升装的万树园牌苹果汁，6小盒100克装的光明牌酸奶，一袋多纳高牌面包以及一小捆大葱。收钱的中年妇女说，每样食品卖1元，大葱不要钱，算是“赠品”。
万树园牌苹果汁外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字迹已经模糊，其保质期到2007年10月15日，盒身贴有一张标签，上有“WAL*MART促销w355028”字样。其余的酸奶、面包均过了保质期。赠品大葱上缠绕的紫色包装带，则与沃尔玛超市使用的包装带一样。记者后来购得的猪肉上，还贴有一张沃尔玛机器打印的价格标签。在沃尔玛知春路店，记者找到了相同的产品与标签。
朝阳区东坝乡西坝村的一个黑超市销售大量贴有沃尔玛标签的过期食品，其中包括酸奶、肉制品、蔬菜等。超低的价格让其生意十分火爆。黑超市员工自称超市销售过期食品大约两年了。
知情人刘伟（化名）向记者揭开了谜底。刘伟一家租住在西坝村内，去年春天，他曾在这家黑超市打工。
刘伟说，黑超市是3个四川人合伙开的。黑超市老板承包了沃尔玛超市知春路店的垃圾和过期食品处理。
试工的第一天，刘伟就跟车来到沃尔玛超市知春路店垃圾站。主要工作是折叠废纸箱，同时将超市的垃圾搬运上车。“在知春路店垃圾站一天只干几个小时，更多的活在黑超市。”刘伟说，超市的垃圾每天晚上被运回西坝村内黑超市，随后他和几名工人换上雨靴，从垃圾袋中翻拣货物，分类挑选，找出可以出售的食品。“只有少数实在看不过去的食品，老板才会让人用水洗一下，大部分直接卖了。”
“干了两天我就受不了了，味道太臭了。”刘伟称，辞职时，老板挽留他，开出了每个月1000多元的工资，但他拒绝了。此后他也不让家人到黑超市买便宜货，“那东西怎么吃，那肉馅，想想我都恶心”。
在记者多次暗访中，黑超市门前均停有一辆白色厢式小货车，牌照为京GW8265。刘伟称，白色小货车是黑超市进货的主要工具。
10月22日晚7点10分，记者在沃尔玛知春路店卸货区门口见到了京GW8265的小货车。小货车里放着数个垃圾袋。车中坐着一名男子，正在抽烟并监督工作。另外两名男子不时从超市的垃圾站搬来垃圾桶，将桶内黑白两色垃圾袋扔进小货车。
当晚8点10分左右，小货车满载垃圾离开了沃尔玛，记者随后开车尾随。小货车沿知春路一路东行，后经学院路上北四环，然后再从四元桥前往京顺路，之后转到将台路，直奔东坝。晚9点，小货车拐进了西坝村，停在黑超市门前。随后黑超市工作人员开始分拣垃圾。
沃尔玛知春路店的垃圾，就这样变成了地下超市的货源。
过期食品供不应求
西坝村一些村民和租住户告诉记者，黑超市在村内开办约两年了，基本上每天凌晨都有货出售，“知道是过期食品，但价格便宜，还是从大超市来的东西，所以村民都去买。”
地下超市进货后，如何分拣？
10月23日凌晨5点，记者再次进行了暗访。这次，院内供应的食品相对较少，只有少量蔬菜和水果、一小盆猪肉，以及部分熟食，5名村民正在院中挑选。
收银的中年妇女称，他们都来自四川，在那儿卖东西已经2年了，“放心，我们卖的货都是从超市来的。”
记者称在附近开了饭馆，因他们的食品便宜，想多买一些，但担心食品外观不够新鲜。收银妇女称，“我们卖了2年东西，没出过问题。”
中年妇女承认当天的烧鸡不太好。她教记者，“你拿回去就说是买的活鸡，用开水煮一下，高温消毒了就没问题了。”
她介绍，他们售货分两个时段。一个时段是每天凌晨1点至2点，此时货物刚清理完毕，种类最为齐全，买到“好货”的可能性最大。另一时段是早上6点开始，直至货物卖光，“但为了挑好的，很多人5点多就来了，我们只得提前营业。”
随后她又补充到，就算是5点过来，也难挑到最好的货。“好货非得凌晨1点至2点过来，现在你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别人挑剩的。”
谈到合作时，她称这些过期食品售价已经很低，就算大量批发，也不能便宜。“我们的东西供不应求，就拿猪肉来说吧，我们每天供货量只有十几斤，但附近好几家饭店都想让我们长期提供猪肉，我们没答应，反正不担心卖不完，谁来得早就卖给谁。你今天算是运气好，猪肉还剩几斤。”
早上6点多，记者离开时，院内的猪肉已基本卖完，其他食品也卖掉大半。记者注意到，在15分钟内，共有7名顾客结账离开，其购物款都在15元左右，短短10多分钟，小院的收银台就进账百余元。
沃尔玛称不知过期食品外流
过期食品应严禁外流
大超市的垃圾和过期食品怎么会流入西坝村的黑超市？
记者就过期食品的处理问题咨询中国连锁经营协会。该协会会长郭戈平说，超市过期的食品分两类，一类是替厂商代理销售的，这类食品到期后超市会通知厂商将其运走。另一类是由超市买断，这类食品在快过期前超市一般会有打折等促销活动，过期后由超市自行处置，但严禁外流。
记者从沃尔玛超市知春路店清洁员工处了解到，知春路店共有30余名清洁员，属于玉皇清洁公司。清洁员每天24小时分3班工作，负责把整理出来的生活垃圾集中放置在超市垃圾站，每天卖场里清扫出来的生活垃圾大约有近30袋。该店清洁员工表示，他们并不负责垃圾的运输和过期食品的处理。
10月24日晚，一位在沃尔玛知春路店北侧进行清扫工作的清洁员张超（化名）告诉记者，那些专门运输垃圾的人来自四川省，京GW8265小货车就是他们用来运输垃圾的。
张超介绍，这些人每晚7点从东坝驾车来知春路店，晚9点左右离去。张超称，据他所知，那些人是直接同知春路店合作，由超市方向他们支付一笔垃圾处理费。
这样，链条就清楚了：知春路店垃圾和过期食品由负责超市清洁工作的清洁员运至超市垃圾站。黑超市员工再将其运至东坝乡西坝村的小院，经过分拣后，这些过期食品销售给了村民。
沃尔玛称不知情
昨天下午，北京沃尔玛超市公共关系负责人黄里告诉记者，沃尔玛超市对于过期食品处理有严格规定。超市内的下架食品，由超市的资产保护部专门进行统计记录和封存，同时在总店内设立政府事务部协调管理此事。下架食品共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退货给供应商，另一部分入库封存，交由超市营运部门自行销毁，严禁过期食品外流。
黄里称，沃尔玛知春路店过期食品及垃圾已交由北京春秋储运公司运走销毁，对方是一家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公司。双方签订合同，合同中明文规定，春秋储运公司必须将过期食品销毁，严禁外流。但黄里同时承认，沃尔玛超市并无专人监督销毁过程。
而据商务部今年年初出台的《超市食品安全操作规范》第三十四条规定：企业应详细记录每天销毁的食品品名、生产厂家、生产日期（批号）、销毁数量、销毁方式和负责销毁的人员。
黄里称，因与对方签订有合同，对方全权负责垃圾和过期食品的销毁，所以应该由对方设立专门负责监督销毁的人员。知春路店同春秋储运公司的合作开始于2007年之前，双方已于今年续签合同至2008年。
在记者向其反映了有过期食品外流至农村销售的情况后，黄里称，经沃尔玛知春路店工作人员核证，春秋储运公司表示绝无过期食品流出一事。但黄里承认，京GW8265的货车确为春秋储运公司运输垃圾的车辆。
记者试图采访春秋储运公司，黄里称，沃尔玛负责与春秋储运公司联系的工作人员不在，一时无法联系春秋储运公司的人。
“作为全球500强企业，我们非常重视下架食品管理和销毁工作。”黄里称，此前从未听闻有本应销毁的过期食品外流一事，沃尔玛超市也不允许外流过期食品。如果春秋储运公司违反合同未销毁过期食品，将遭到严厉的经济处罚。黄里表示，如确有过期食品外流，沃尔玛超市资产保护部将成立专门小组调查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