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前:
我们都喜欢在晚上睡觉前计划第二天。但真到了第二天,那些列好了的一二三四不是忘了,就是觉得很难付诸行动。“明天再说吧”,我们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于是,无数个“第二天”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加入“非死线不写稿”小组
小佳所在的报社有个“非死线(deadline)不写稿”小组,成员是五六个工作了2-3年的年轻记者。他们的共通之处在于,一篇稿子,可以从周一拖到周五,直到deadline终于就在眼前。每次都说明天写,但到了第二天,睡睡觉、吃吃薯片、玩玩“开心”,小佳干脆放弃了提前完成任务的念头。“非死线不写稿”,她这样自嘲,并更改了MSN的签名,没想到,几个同事不约而同地振屏,“我也是这样的”。
小佳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姑娘。实习时,她是部门最肯干的实习生,编辑交代的选题,她经常会提前两天让稿子体面地躺在编辑的邮箱里;刚入职,她也是有名的“快手”,但那时的激情和行动力,现在都一去不复返了。
工作进入正轨运转,规则和门道都已经不再神秘。小佳先是学会了跟编辑耍赖,慢慢又习惯了跟自己耍赖。不好写的稿,明天再写吧,今天状态不好;太好写的稿,明天再写也不迟;有意思的选题,不能着急写,要不可对不起这么难得的题目;无聊的选题,看着就烦,明天再说吧。就这样,每一个“明天”都变成了“今天”,她一次又一次地踏入“同一条河流”。
虽然小佳依然可以保证在deadline到来前的最后一刻交稿,并且保证质量,但她对自己的这种工作状态非常怀疑——虽然工作稳定,业绩马马虎虎,但对现在的工作已经不再有任何期待和惊喜的状态了,这真的是一个刚工作两年的新人应该出现的状态吗?
因为自己的拖拉,小佳也吃了不少小亏。本来想写的稿子被人抢了;应该采访的人,第二天再打电话人家已经出差了;还有一些宏大的选题,就那么拖呀拖,拖得没影儿了。所幸的是,“第二天”的故事没有太大的剧情冲突,她没有因此吃过大亏,虽然编辑也婉转地批评过她,但这些话旋即就被一个又一个“第二天”的借口淹没了。她还是那样,周一就可以写完的稿子,却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天。
自从找到队友,小佳不再孤独。他们经常在一起互相抱怨:“我稿子一个字都没写呢。”抱怨半天,还是一个字也没写,明天也还是一个字都没写。小佳还加入了豆瓣网的“我们都有拖延症”小组,看着那些社会心理学的句句分析,她觉得,自己既不是完美主义者,也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更不是一个畏难的人,可为什么也会得这种“病”?
这一天,小佳准备在MSN上和队友们继续“怀疑人生”,可好友的头像一个个都暗着。过了一会儿,小A匆匆上线:“我可没时间和你聊,我要去写稿。××大腕死了,我得赶稿!”小佳急急地问:“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在?”“B出差了,某省有个突发事件;C今天晚上有采访……”没一会儿,小A的头像就暗了。
对着电脑屏幕,小佳又开始自我怀疑了。也许,自己只是缺少点燃激情的机会,如果遇上那些事情,她也会具有超强的行动力的。生活太平庸,又没有人对她提出更高的要求,所以自己才会这样打不起精神来。只要有了好选题、有了好机会,她一样可以“今日事,今日毕”。
小佳这样想着,决定关掉电脑,抓一本书来净化一下内心。“今天想事儿太累了,明天再找好的选题吧。”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外部归因和“明天”一样,还是很不靠谱儿。
拖延症是种奇怪的病
沈洁相信:这世界上的人分为三种,第一种人是订了计划就能按计划去做的,第二种人是爱订计划却没有耐心执行的,第三种人知道自己没有执行力,所以也就不再订计划。
沈洁就是第三种人。
她从来就没有成为过第一种人,可内心中又对拥有强大执行力的家伙们充满了崇拜。
“他们都是有狠气的人。”沈洁说。她佩服那些说到做到的人,他们身上带着传说中的“狠气”,这种气势,沈洁梦寐以求。沈洁无法对自己“狠”,这个29岁的已婚育龄女青年,骨子里却很浪漫。
从来没有人质疑沈洁的聪明。她精明、活泼,小小的挫折永远不能把她如何。初中毕业升重点高中,高中毕业上名牌大学,大学毕业考更加名牌的大学研究生……
这不算曲折的生活轨迹,带着一种让人羡慕的畅快。
然而只有沈洁和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每一步看似顺利的变化里,都走得踉踉跄跄。
刻苦跟勤奋在沈洁心中,有些贬义词的味道。从小到大,在那些被称作“刻苦”和“勤奋”的同学面前,沈洁的心里,都带着一种优越感。
沈洁从来不刻苦,或者说,从不主动刻苦。勤奋好像是一种对智商的侮辱。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沈洁没少给自己添麻烦。
“我是聪明的,他们比较笨。”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她读完研究生。
初中毕业考重点高中,差一分,家里找了关系,进了高中也算出息,数学竞赛拿过全国第三;
高中毕业考名牌大学,刚刚过重点分数线两分,雄心勃勃的法律系离她远去,被调剂到中文系,算是玩玩闹闹混了四年,但也决不是无名小卒;
大学毕业考研究生,备考半年进入了梦寐以求的法学院,初试的分数就是复试线,“玩得就是心跳”,沈洁回忆。
直到现在她还会经常梦到当年的研究生考试,如果那天上午英语考试的最后一秒钟,她没有福至心灵把阅读理解最后一题的A改成C;如果她坐在第一排,监考老师第一个拿走她的试卷,没有机会更改答案;如果……
如果这些如果成立,她将就此和法律无缘。这一场景反复出现在沈洁的梦中。
其实沈洁并不缺乏制订计划的能力,对患有“拖延症”的她而言,按计划行事是一个比制订计划难得多的任务。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打破沈洁的计划。沈洁说自己是个虚伪的完美主义者,在时间的表现上就是“整点控”,计划总是整点,错过一分钟,就会延长到下一个准点。
早上计划7点出门坐车,如果7点没能出门,沈洁会把时间延迟到8点,8点还没出门,沈洁会推迟到9点,如果9点还没出门,为了赶10点钟的课,沈洁只好打车;颇具反省精神的她,会在长长的红灯前在心里不停地为下一次出门下决心……
沈洁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每一次的侥幸,并没有改变她,反而让她更加相信“绝地反击”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因此,在沈洁的生活中,计划这个词渐渐消失了。
然而好运气并不总是围绕着她。博士入学考试的前一个月里,沈洁曾给自己列了一个周详的计划,每天看什么书,做什么题目,都写得清清楚楚。
遗憾的是这个计划,实行两天后就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
明明知道单词再不看,就没有办法保证做阅读理解的速度;明明知道再不跟导师联系,可能会错过最后的重点;明明知道论文再不发表,过了复试线也还是不保险……
在这种“明日复明日”的蹉跎岁月里,沈洁的分数没能让她参加复试。而平日里不声不吭的薛明却拿到了博士生录取通知书。
这件事情让沈洁很震惊。她决定不告诉任何人自己也参加了博士生考试,没有通过初试这件事,是沈洁心里的一个疤。
送薛明去读博士的欢送会上,沈洁试探性地问薛明:“你当时准备考博的时候,复习很辛苦吗?”
“按计划来呗,背单词做题发论文……论文可得提前点,要不然报名的时候,填表太难看了。你要是考,得提前联系。我认识两个编辑,到时候帮你联系。”
沈洁开始底气不足,“我总是想写,题目想了好几个,却没几个完成了的。”
“有了题目还不简单,列个提纲,找点儿资料,凑合弄完呗。”薛明淡淡地说。
沈洁选择了沉默。不起眼的薛明此刻在沈洁的眼中一下子高大起来。而充满执行力的内心坚定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拖延症这种奇怪的病。
“也许我总是想做到最好吧,我是害怕失败的完美主义者。”现在的沈洁,没有生孩子的计划,没有出国的计划,计划这个词带给她太多压力,忘记计划也是一个开始。
“也许,我先得跟自己和解。”她小声地对自己说。沈洁知道,要实现他人眼中的成功,唯一的敌人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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