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感到十分有趣。我当了三十多年的精神科大夫,这一次却意外地当了一位法官的“参谋”。
事情是这样的。
李技术员与小刘结婚已有多年,两人感情甚笃。近几年来感情却起波澜,原因是妻子小刘疑夫有外遇。小李说,他上午8点钟上班,走前总有电话找他,可是拿起话机,电话就挂断了。他想起妻子是电话总机接线员,等她回家后便问是否她干的,她承认了。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她说:“我查你的岗,看看你是否瞒着我不上班,跟别的女人约会。”他听了觉得好笑又好气。
小李还反映,妻子有洁癖:每次拖地板,床底下总是拖得十分干净,他搞不懂为什么。使小李难以容忍的是,妻子的“醋意”太浓。他与妻外出逛街,两人只能并肩而行,若超前半肩或落后半肩距离,她便说他借机与姘头暗递信号。有一次与妻逛街时等公交车,他抢先一步上车,目的是抢个座位好让妻子坐。一位女乘客主动移动,让出一个空位。妻子上车后,小李便把座位给了她坐。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回家后妻子与他大吵了一场。她硬说让座位的女乘客是丈夫的姘头,不然为什么早不让座晚不让座,偏偏你走到她身边时才让座?这不是有意叫你坐在她身边吗?还有,我坐下后,她就脸色铁青,样子很生气。因为她需要的是你坐在她身边,不是我坐在身边。这不就说明她是你的姘头吗?小李说,这种吃醋的事多了,他不能与任何女性讲话,否则,她发现后就会没完没了的追问。
在法庭上,妻子小刘的态度又是如何呢?她说她不愿意离婚。假如丈夫一定要离婚的话,得向她老实“交待”3年来有多少姘头,而且组织上要对丈夫作行政处分。否则,咽不下这口气。小刘为什么要把床底下拖得那么干净?那是乘丈夫下班回家之前自己躲在床底下“捉奸”。“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可惜的是,捉了几年还没捉到。她说丈夫是个“下流坯”,姘头多得数不清,从含苞欲放的少女,到白发苍苍的老太,从邻居到素不相识的路人,他都要。有一次,两人中午在外吃点心,刚坐下不久,丈夫点燃一支烟,她对面一位漂亮的女性马上就起身走了,桌上还有两只汤包也不吃了。小刘说很明显,她就是我丈夫的姘头。丈夫抽烟是假,实际上是向姘头发出的暗号,叫她赶快离开,否则会被我发现。这个女的看见点烟信号,果然急匆匆地走了,连汤包也顾不上吃了。小刘说还有一次,我买了两张戏曲票叫丈夫陪我去看。他说要画图纸没有空,叫我与隔壁张姨一起去看。我听了去叫张姨,张姨欣然答应。我突然发现张姨只和她18岁的女儿在家,我马上意识到丈夫有意将我与张姨支走,好与这18岁姑娘幽会。我将计就计,在剧场休息时我立刻赶回家,果然,丈夫没在画图,在睡觉。只是他一个人睡,姑娘已经不在了,我来迟了一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睡了,不等我回来再睡。他说他很累。干这种事能不累吗?小刘一口气说了许多这类例子。
小李的单位领导说小李作风正派,组织上没掌握有“外遇”的材料。平时与女性接触、交谈也很谨慎。
那么,小刘究竟有没有精神病呢?经过鉴定,小刘罹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它的主要病理性思维是关系妄想和嫉妒妄想。
妄想是一种病态思维,在这种思维指导下,可以产生病态的信念、推理和判断。它不符合客观现实,也不符合病人所受的教育水平。病人对自己所想的却坚信不疑,无法被说服,也不能以亲身的体验和经历加以纠正。关系妄想与嫉妒妄想是众多妄想中的一种表现。关系妄想又叫牵连观念,意即将外界实际上并无关联的事情牵强附会地联系起来。
丈夫小李认为妻子“吃醋”,吃得他受不了,以致要离婚。其实,嫉妒妄想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吃醋”,但是,这是一种精神病理性的“吃醋”,与爱情、婚姻生活中的排他性“吃醋”的性质不一样。正常人的“吃醋”,往往事出有因,推理符合正常思维逻辑,“吃醋”的结果,或者得到了证实,或者消除了误会。在强有力的说服下,“吃醋”者能改变想法。而嫉妒妄想则不然,即使有确切证据证明配偶无外遇,患者的嫉妒妄想仍丝毫不动摇,甚至越来越顽固。产生嫉妒妄想的思维推理十分荒谬,不符合逻辑,怀疑的依据捕风捉影,猜疑的对象十分广泛而且离奇。这些情况,在小刘身上都明显地存在着。所以,我们并不能因为对方(配偶)确有外遇,而说猜疑者无精神病,也不能因为对方并无外遇而说猜疑者有精神病。关键的问题是看提出有外遇的依据是什么?推理是否符合逻辑,判断是否荒谬,这是鉴别正常人的“吃醋”与病态的“吃醋”——嫉妒妄想的要点。
得知妻子患有精神病后,小李撤回了离婚起诉,小刘住院治疗,病愈后小刘感到愧对丈夫,小李原谅了妻子的病态表现,两人又恩爱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