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阴影让我无法去爱

作者：来源：时间： 2009-03-08 14:03:00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但心中乌云密布。童年的回忆已不完全，而父亲的家庭暴力给她留下深深的恐惧。 ●母亲怕这种氛围不利于她成长，只得离婚。她始终抗拒说爸爸，而是用他或那个人代替。 ●她长大成人，自己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灵有所缺憾，甚至无法坦然接受爱情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但心中乌云密布。童年的回忆已不完全，而父亲的家庭暴力给她留下深深的恐惧。

●母亲怕这种氛围不利于她成长，只得离婚。她始终抗拒说"爸爸"，而是用"他"或"那个人"代替。

●她长大成人，自己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灵有所缺憾，甚至无法坦然接受爱情。她渴望改变……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同，遭遇也不同。爱和恨应该是同时存在的吧，可是对他―――为什么我拥有的只有恨，而没有一丝的爱？二十几年来，一直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下。他，是我父亲（应该这么称呼吧，记不得多少年没叫过了）……”读了红豆的邮件，我从心底掠过一丝震惊，这是多么有悖常理的一种父女情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很快见到了红豆。夜幕低垂，整个茶室只剩下我们这一桌，正适合静静地谈心。她给我的感觉如同空谷幽兰，干净、美丽而又若即若离。敏感的她也许看出我眼中的迷惑，倾诉之前郑重声明：“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其实我真希望那不过是一场恶梦。”

我用长袖长裤遮掩伤痕

对于小时候，我的记忆已经无法连成一条线了。然而就在那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回忆里，我总是挨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的打，而内向、善良的母亲更是他施展拳脚的对象。

记得我上幼儿园中班时，有个周末父亲带我到他单位，厂里没别人，他自己忙去了。我玩了一个多小时，有点饿了，就缠着他要吃东西，竟惹恼了他，他飞起一脚，把我从屋里直接踢到了门外的空地上，我又疼又怕，哇哇大哭。当天回到家，我找母亲告状，可母亲一句话都没说，只把我揽在怀里，无声地流泪。渐渐长大，我发现母亲确实帮不了我，因为她总是父亲的“出气筒”，父亲在单位遇到不开心的事，或者在牌桌上输了钱，回家就打她。母亲挨打时从来不争辩，只是流泪。我上小学后一看到父亲打母亲，就挡在前面哀求父亲，没想到父亲连我一起打。有次父亲在卧室里打母亲，大概嫌我碍事，把我锁到了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把榔头，我用了很长时间砸开了卫生间的门，但打不开卧室的门，听到母亲在卧室里受折磨，我很心疼，在卧室外大哭……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红豆的父亲干嘛拿自己的妻子和那么小的孩子出气。红豆眼眶湿了，轻声说：“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父亲才打我的，可懂事后我才明白，父亲之所以对我和母亲那么凶，只因为我是个女孩儿。”

等我长大后，听母亲讲，她和父亲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父亲是单位里的老好人，工作勤恳，因此母亲才嫁给了他。婚前据说父亲挺体贴的，但婚后他的脾气就见长，在外面很懂事理，回到家却任何家务都不做。两年后母亲怀孕了，父亲很开心，祖母也答应帮忙领小孩。然而当护士告诉产房外的父亲和祖母“生了个漂亮的女宝宝”时，他们非常失望，祖母扭头就走了。照顾产妇和婴儿的担子就落到了外婆的肩上。父亲并不是独子，祖父母也已经抱了男孙，可男尊女卑的观念却在父亲一家人心中根深蒂固。自打我有记忆开始，父亲的家人就很少登门，逢年过节我们回老家，他们对我们母女俩很冷淡，幼小的我只知道亲戚似乎都讨厌我，却不明白为什么。

父亲喜欢打麻将，对我的学业不闻不问，也从没领着我和母亲一起逛过公园，所以我家从没拍过那种我站在中间、牵着父母手的标准“全家福”。家里唯一的桌子被当作牌桌，我只能跪在床边或是脱鞋上床去写作业，因此小学老师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板书不错的我交上来的作业却像“蚂蚁爬”，专门找我谈话。但受母亲的影响，我从不跟老师讲我在家里挨打的事情。身上时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我就坚持穿长袖上衣和长裤。

取童年照片却被推下楼

因家里总弥漫着暴力的气息，母亲担心会对我的成长产生不良影响，在我上小学前就提出离婚。但出乎她的意料，父亲坚决不肯离婚。

母亲于是想到过自杀，好几次深夜里在河边徘徊，只是因为担心她走了以后，我成为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她才断了这个念头。后来，父亲打牌打得越来越凶，总输钱，总打人，母亲实在受不了，在我小学三年级时与父亲分居，搬回了娘家，把我留在了家里。父亲上班、下班、打麻将，根本不管我的学习，也从不给我烧饭烧菜，天天让我吃泡饭。有次学校里组织去海边玩，我告诉父亲，他爽快地给了我一点钱。那天我玩得太忘情，脚被杂物扎破了，几乎走不了路。父亲见了，还是不管，我无奈地去了外婆家，母亲一见我两个月没见变得很瘦很黄，严重营养不良，双脚血淋淋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再也不肯让我回到父亲身边。

就这样父母分居了两年多。记得我在外婆家住了半年后，因为年纪小，很快忘掉父亲打我们的情景，还有点想父亲，就找借口回家取东西。一进屋我就吓了一跳，发现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床，什么都没了，包括所有的衣服、碗筷碟子、小件家具，以及镜框和相册，等等。至于母亲的首饰，更是一件都没有。我空手而归。在我上初中时，母亲起诉离婚，最后却是父亲赢了官司，而母亲失去了原本属于她的房子，净身出户。从那时起，我开始恨父亲。

此后的六七年，父亲从没联系过我和母亲，听说他很快再婚了。母亲却始终不肯去相亲，她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容易走错路，她一定得眼看着我工作了，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才能放下这颗心，再去考虑她的个人问题。外婆一家都很善良，母亲离婚时我正上初中，他们一边劝我不要受影响，一边还时不时地提醒我，有时间要去看看父亲，毕竟我的血液里流着他的血。但我很固执，一直不肯回去，说话时一直回避提到父亲，有时实在回避不了，我就称呼父亲为“他”或者“那个人”。

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有一天我忽然很想回家看看，想找父亲要几张我小时候的照片，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童年的珍贵留念啊。我家在二楼，我进了家门，发现里面正在装修，有许多工人，我见到了久违的父亲，犹豫了好半天，还是叫了声“爸爸”。他站在我的右边，并没显出开心的样子，当听我说要回来取照片时，他不但不肯给我，还顺手一推，就把我从二楼推到了一楼，还大声嚷嚷“休想”，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我回到外婆家，抱着母亲痛哭。母亲一边抚摸我的头发，一边劝我：“那些照片不拿回来也好，省得总想起以前的辰光。”

红豆的泪始终含在眼眶里，竭力不让它流下来。我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但十指还是忍不住攥得紧紧的。当我试图以大姐姐的身份劝说红豆，尽量学会宽容，忘却童年这些不愉快的回忆时，她用力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负面的）影响已经有了，我也没办法。”

“爸爸，你可曾有过反省？”

谈到父亲，红豆的情绪很复杂，说她一度想要和他脱离父女关系。我告诉她血缘的关系是无法脱离的，并对她说，再过几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能减轻对父亲的成见，也许有机会修复父女关系。她的眼泪终于落在胸前。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她又谈了许多心底话，有不少是讲给父亲听的。我试着将这些写成一封家书，希望她的父亲能有机会读到。

父亲：可能有好多年没这么叫过你了，我知道你又成家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亲生女儿。我就生活和工作在上海，和你同一座城市，但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记得你和母亲离婚后，我有次想回家取小时候的照片，你不肯给，还把我推下了楼。回家后外婆气不过，告诉我一件事：我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去上班，你在家休息，外婆从外面回来

走进卧室，在小床上找不到我的身影，床的中间被子鼓起来一大块，而你则站在窗边，表情很特别。外婆上前揭开被子，发现我的小脸已经被堵得发青了。外婆很生气地对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听了不做声，只是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如果你没对我大吼着要断绝父女关系，可能我不会相信发生过这种事，但现在我就相信了……

爸爸，你知道么，直到你和母亲分居前，我始终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才会一次次地挨打。然而我总有长大的一天，当我明白你之所以打我，是因为我不是你所期待的儿子时，我真的很心痛。男孩，女孩，不都是你的亲骨肉么？上海可能是最宝贝女孩的一个城市了，为什么你还抱着男尊女卑的旧思想呢？

爸爸，你知道么，你对我和母亲的伤害是很深的。两三年前我意外地接到了你的电话，你说“红豆，我是你爸爸”，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我下意识地就按掉了；你又给我发短信，说你很想我。我回复说：“对不起，我早就没爸爸了，你不是说要和我断绝关系么？”之后你生气了，打电话告诉我“休想”。我也生气了，马上换了手机号码。今年春节前，你又弄到我的小灵通号码，我听出是你，又关了机，马上换新号码。母亲和外婆知道了怪我任性，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父亲。可是说句真心话，爸爸，你除了赋予我生命，我真的没体验过你的一丁点爱。

爸爸，你知道么，正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变得很“记仇”。记得上小学时，邻居家的猫死了，他家孩子是我同学，伤心地哭了三天，而我却连着三天都很高兴。妈妈看不过去，问我干嘛这么开心，我说那只猫抓破过我的脸。妈妈叹了口气说：“它是猫啊，不懂事，又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妈妈说得对，可我真的抑制不住地那么想。而如今我已工作一两年了，身边不乏追求者，可因为童年的阴影，我对婚姻很不信任，甚至有些恐惧，男孩子一跟我提以后如何如何，我就立刻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后的事谁清楚，还是关心现在吧。”

爸爸，我多希望小时候的那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我就能幸福地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将来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很宝贝自己的孩子，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红豆很坦诚，但她越讲得真切，我越对她的心理现状感到不安。聊到最后，她的情绪稍稍有些平静下来。她说她也不想一辈子都与童年记忆纠缠在一起，但她觉得自己实在有点走不出来，希望大家能够帮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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