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内遇到许青岩是在公司的酒会上,那样俊朗的男人,分外打眼。
颀长的身材,还有脸边泛起的迷人微笑,让好多女同事近乎趋之若鹜了。他是她们公司请的客户,大客户,身价不菲,在北京国贸租了房子办公的人,当然不会是一般男人所能做到的。
于晓内是知道欲擒故纵的,男人说到底是什么?女人的猎物而已。她一直坐在角落里,偶然站起身去取一些冷餐,除此以外,大多数时候,点一根“爱喜”,边吸边看。
偶尔也和许青岩的眼光撞到一起,刹那间又分开。她故意把脸扭向一边,是的,她是故意的。她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围着他吱吱喳喳的女人他不喜欢的,他喜欢云端的女子,冷漠,带着性感的迷迭香,是一支支利箭,于无声处射了过去。
是他先伸出手的。
慢四,《魂断蓝桥》,古典而优雅的曲子,他说,可否赏光?
她笑笑,极慢地伸出手,然后随他进了舞池。
跳舞时离得极远,他很绅士,离着于晓内有十几公分的距离。于晓内的眼光并不看他,其实也在看他,不能让他得意。他有千万资产,他海归,他英俊,他有情有调,他是钻石王老五……这些资料,在公司里一亮相时,所有女同事都露出惊喜的眼光,是啊,于一个公司的白领来说,钓上这样的一个金龟婿,是太难得了吧?
所以,所有女同事为今天的宴会准备得极其充分,近乎浓妆艳抹了,好像要进宫选妃一样,只有于晓内,不动声色。她其实是更用心的了,迪奥的黑色蕾丝女装,露得不多,内敛羞涩;一条珍珠项链,越发显得皮肤白了;妆是淡的,淡到要无,在一群浓妆的女子里,倒似一朵清荷了。
许青岩伏在她耳边说,乱荷藏身,我还是识花香了。
于晓内知道他在勾引她了,她说,我哪里是乱荷?我是冷荷,兀自地香着。
可我闻得到。
是什么香?
是迷迭香,我早就闻到了。
这一来一去,就有了调情的滋味了。临了,他在她手心写下电话,然后很暧昧地说,我喜欢在女人掌心里写电话,比存在手机里有质感,你说呢?
于晓内与许青岩,就以这样暧昧的方式开始了纠缠。
晚上十二点,电话就打来了。
是我,他说,我想你。
于晓内就吃吃地笑,你是谁?
我是我啊。
你到底是谁?于晓内假装不明白,她记得他的,那个把电话写在她掌心里的男子,可是,她假装不知道。
哎,男人叹息一声,白白想你了。说完,挂了电话。
于晓内倒惆怅了,她还想拿捏他,却没想到人家放了手。
还在后悔着,不过十分钟,电话又来了。
还是我,许青岩说。
许青岩,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对方就笑了,她也笑了。
看来,调情真是要棋逢对手啊。
二
于晓内成了许青岩的女友。
确切点说,是那种不是男女关系的女友,是在必胜客吃饭的时候他说的,于晓内,我们是最纯洁的那种男女,对吗?
对啊,于晓内说,你想得不纯洁吧。
他却又说,其实,很郁闷的,很想……很想和你私奔的。
是吗?于晓内说,好,那就私奔。
他们也一起吃饭,他用宝马车来接她,然后很绅士地给她系安全带。于晓内喜欢他趴下的那一刻,头发里有好闻的香水味道。他说用的法国香水,他只用法国男用香水,还有,他又说,你看,我成世界大全了,手表是瑞士的,裤子是法国的,鞋子是意大利的。于晓内笑了笑,还好,人是中国的。
她内心里是有小女人的虚荣的。看男人,就男人的细节就行了,他手指干净,戴瑞士表,一条gucci的皮带,这些,哪里还用他说?但他说出来,她就内心里有自卑感,她只是一个月挣五千元薪水的女子,买过二手的名牌,这些,她是不能告诉他的。
来来回回三周,他们半夜打电话,说着小剧场和孟京辉,说着行为艺术和现代舞,卖弄着彼此的才华,到最后他总是说,哎,我怎么会才遇到你啊,让人着迷死了。
仅此而已。
再说下去,他又开始卖弄自己的才华,琴棋书画。于晓内已经感觉吃力,爱情是件吃力的事情,这样谈下去,只是他一个人的自恋而已,这一切,哪与她有关系?
我累了,她说,睡吧。
要不要我陪你睡?他说,我能让你的身体温暖。
那是他说过的最过火的话了,她一怔,转念就说,好啊,你来吧。
还是算了吧,免得我控制不住,你又要骂了。
于晓内拿定了他会这样说,拿定了他不会真来的,于是笑笑说,我倒想骂你呢。说出来时,倒觉得自己贱了。
这哪里像恋爱,实在像战斗呢。
两个月下来,于晓内觉得无趣。因为,他甜言蜜语说不少了,可是,却连手还没有拉过——除了那天跳舞,那天跳舞能算吗?那不过是一种社交手段而已。
她决定放弃。
许青岩不是给她准备的,他们之间,这来来往往的游戏不过是他丰富自己情爱史的一个手段而已。
他再约她吃饭时,她就哈哈笑着说,许青岩,是你啊?你约晚了呢,我在外面吃着呢。她彼时正一个人逛商场,根本不曾吃过什么,腹内饥饿,可是,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约了三次,她都说没有时间。
对待这样的男人,就应该这样吧,没时间,是的,我没有时间。于晓内想着,自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倒无限地悲哀起来了,她宁愿自己在家乡一个小部门上班,找一个稳妥的男子,结婚生子,哪会有这样的悲情呢?
一天晚上,他来了电话,然后直接说,亲爱的,我们私奔吧。
“私奔”两个字,在午夜里有着别样的诱惑了。
到哪里私奔?于晓内的声音有些无聊了,去哪里?
我们去海南吧,海南有个会,你陪我吧,把年假趁机了了吧。
海南?海南。
海水阳光沙滩,色情男女,于晓内笑了,她想,到底,她蠃了。
三
于晓内买了鲜艳的内裤,一朵又一朵的玫瑰。偷情也是需要道具的,她要用道具去诱他,他这样的男子,一定是喜欢情调的。
一起飞往海南时,他们紧紧地拉着手,好像要去度蜜月的样子。
下了飞机,奔往海景房的时候,于晓内的心跳很厉害,因为,也许,也许就是今晚呢。
这样想象的时候,脸就红了。
能不脸红吗?
距离最远的一次性爱大概有两年之久了吧,何况,他是她的才子,她是他的佳人。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开了两个房间。
他开着玩笑说,亲爱的,我可不想乘人之危。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暧昧甜蜜的,好像多么正人君子。
于晓内终于明白,被人当做仙女一样供起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女人原来是低贱的,喜欢被男人纠缠骚扰,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是要啊。
当下十分黯然了。
晚饭也吃得索然,好像是来开公务会一样了。
他很绅士,替她夹着菜,非常关切地问着,还习惯这里的口味吗?海景房子真是漂亮,面前的男人也很漂亮,可这一切,和她有关吗?
这也算私奔?
晚饭后,一起去海边散步,他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着话,说,于晓内,这件红裙子可真性感,露肩线露得真多,你看,你的背多漂亮。
仅限于夸奖,绝对绅士。
于晓内忍了又忍,终于说,许青岩,我,你——
她到底不好意思说出来,索爱吗,索吻吗?索性吗?她,她如何说得出口啊。
许青岩说,这良辰美景,又有美人你,多么美。
于晓内算彻底灰心透了。
她嚷了累,然后说,要去睡了。
不能不能, 许青岩说,我们要在这里看星星月亮,然后唱歌,对了,你会唱歌吧?哪能睡觉去?
于晓内看了他一眼,坚决地说,我真的要去睡觉了。
许青岩忽然从后面抱住她,那好,我们立刻去睡觉。
于晓内死的心又活过来,一,他抱住了她。二,他说的是我们。这很关键,于是,心里的喜又一点点跳出来了,是啊,这么百转千回地跑出来,难道是要看大海吗?不是说要私奔吗?那内衣,那化妆品,难道只是给自己看的吗?
到了房间,于晓内以为,他会亲她,明明刚才抱了啊。
他却又跑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给自己,然后说,真睡啊?先洗澡吧,也是。累了一天了。
于晓内觉得自己快无地自容了,这样绅士的男人,就是对女人污辱啊。
她说,我要洗澡了,你要不要洗?这样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足够不要脸了,是啊,她这是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他再不要,那么,明天,明天她买飞机票走人,什么私奔,简直不如和陌生人开会!
让她想不到的是,许青岩笑了笑说,算了,我还是回房去洗吧,走了,晚安,亲爱的,明天见。
关上门的刹那,于晓内哭了,眼泪落下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是啊,他没有非礼她,正因为没有非礼她,她才觉得这么心甘情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私奔,她哪配这两个字?
于晓内是第二天早晨飞走的,她留了言给前台,说自己公司有急事,怕打扰他的好梦,所以,走了。
上了飞机,于晓内一直吃着临来买的东西,狠狠地吃着,吃到撑得不行了,最后,她觉得自己累了,然后,披上毯子,睡了。
下了飞机,她去卫生间,把新买的内裤扔到垃圾箱,然后大踏步往前走着,头也没有回一下,什么私奔,纯粹是来回坐了趟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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