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要偶然相遇
2007年冬天,我坐在哈尔滨坚硬的寒冷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多多聊MSN。白多多无比哀伤无比结婚狂地说: 姑娘,怎么办啊?嫁人要趁早啊,再晚,年轻男人的骨头渣都不剩了。我“切”了一声,说: 没见网上最新统计数据吗?男人比女人多3700万,知道那是个什么概念吗?就是说姑娘我可以像杨二车娜姆挑拣“快乐男声”一样选择。选择,白多多,你懂不懂?一个帅哥倒下去,无数个帅哥站起来,而且,都是韩版的,都是动漫型的,任我挑来任我拣。跟白多多耍嘴皮子,我向来话多。
白多多那边半晌寂寂无声,我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舞: 白多多,就是网上见了男人,也不用这么重色轻友,饥不择食吧?你知道他是青蛙是王子还是人妖啊!
白多多依然没说话,只是发过来一个截图。网很烂,那个图转啊转,我眼睛都快盯酸了的时候,终于现出原图,好像是一个签名: 我这把爱你的贱骨头。头像是个帅哥,眼熟,吴彦祖还是金城武呢?
我问: 泡他?
白多多说: 宛格,你真他妈的有点狼心狗肺。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个签名一定是莫与的。除了他,没人能让以打造中国淑女形象为已任的白多多爆粗口。
他不是在俄罗斯种烟草吗?你怎么联络到他的?
白多多依然对我没好气,她说: 那又不是外太空,去了,还不许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怎么样也灵活不起来。他……他什么呢?我放弃了对白多多的提问,我不想在她面前显得余情未了的样子。
白多多说: 宛格,我郑重问你一句,你还对老莫有没有想法?如果没有,我可要下手了。
我又“哦”了一声,瞅着电脑屏幕脑子转不过来弯一样。半晌,我说: 那是你的自由,不必请示我。
白多多不知从哪整来一个大笑脸,她说: 姑娘,说定了,我结婚,你要当伴娘。
我说: 先搞定了再说吧!人家这把贱骨头没准就有主了呢!
又是半晌,在我的鼠标移到关闭电脑的一瞬间,白多多的对话框又开了。她说: 洛宛格,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这么多年,老莫他看过谁一眼?这样的男人这年头比东北虎还稀少。你不要,我豁出命也要把他抢过来。
鼠标轻移,电脑黑了下去。我的心也跟着黑了屏。5年了,我以为莫与早就淡出了我的生活,谁知道,他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来了。
在大厦一层的电梯出口处,我一眼看到了莫与,浅灰色西装裤,白色半袖衫,简单明朗一如当初。他抬起头,一副惊喜的样子: 宛格,是你啊?你在这上班?我约了朋友地下美食城吃饭。
我的眼睛被一层薄雾盖上,我不顾周围到处是好奇的眼睛,伸出腿踢了他一脚: 你这个死东西,你到底要装多少次偶然相遇?
恶女形象呼之欲出
跟莫与熟悉起来是在2003年的冬天,那个冬天无比寒冷,大家都不敢出门,在宿舍里挤作一团,沙丁鱼罐头般。女生们索性没事就钻在被窝里开了电褥子取暖。所以,莫与很不识相地敲我们326的门时,白多多埋在床上,对穿戴整齐的我说: 宛格,你出去接待。
我放下手里的巧克力,磨磨蹭蹭从门缝里挤出去。莫与大冬天的不怕冷,仍是运动装亮相,他说: 一会儿检查卫生,你们都钻在床上成什么样子?
我瞪了他一眼,管得真宽,寝室里成了冰窖,冻死了你负责啊?
然后扭头,“当”地关上了门。房里的女生又是一通乱叫。白多多穿着镂空的胸罩跳起来,然后再惨叫一声钻回被窝。那时,不愁嫁的白多多同学走的是性感路线,烟视媚行,轻歌曼舞。好几次周安庆都跟我叨咕: 白多多怎么那样啊?
我沉了脸: 哪样啊?我告诉你,周安庆,仁者见仁,淫者见到的也必定是淫。她怎么样是她的事,你干吗要看啊?
每每于此,安庆一定是举起双手说: 好好好,是我错。
没劲。你很使劲打出一个拳头,恰好打到一团棉絮上,有什么意思?所以,跟周安庆的那一场恋爱,谈得极没劲。周末,我宁愿待在寝室里上网,也不愿意陪他去走那条走了八十次的小路,说说了二百遍的话。
那个周末,周安庆生日。吃过一碗巨难吃的长寿面,我的情绪恹恹。路过超市,我说: 我要吃巧克力。周安庆瞅了瞅我,又瞅了瞅超市,居然说了句: 你不怕长成大象腿大象胳膊啊,还吃?
我扭头就走。周安庆跟在后面,没话找话说: 莫与说你嘴厉害。
我停住: 你认识莫与?
周安庆有点显摆: 那是,他是我老乡,铁哥们儿。
我不刺他一下,他就这副嘴脸,我说: 一样的水土养不一样的人啊,认识莫与你牛什么牛?
转头往寝室跑,撞上的人居然是莫与。周安庆跟上来,脸上讪讪的,跟莫与说: 真是小孩子脾气,说要吃巧克力,我只说一句会发胖,就翻了脸。
莫与脸上似笑非笑,说: 胖了再减,安庆,你啥时变小抠了?
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在莫与眼里的形象有点糟,先是恶女,后是馋女,心里有点沮丧。
记忆里的榛子巧克力
在安庆那见到莫与。安庆那会儿钻营着竞选学生部委员,寝室里只留下我们两个访客。
莫与说: 很喜欢吃巧克力吗?
我翻白眼: 白多多大款男朋友买的一大盒俄罗斯黑巧克力全让我偷吃光了。
莫与吐了一下舌头,说: 可怜见的,不就巧克力嘛,想吃,我买给你。
我的眼睛与他的眼睛撞到一起,我说: 你送,我没有不收的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怕某个女生会跳楼。
莫与打了个榧子,只要你家周安庆不找我决斗就成。
隔天,莫与在我放学回寝室的路上遇到我,跑过去,又转回来,说: 瞧我这脑子,买了巧克力,居然忘了给你。
迎面来了个男生,多言多语: 老莫,还在这等人哪?
我捂着嘴笑,末了,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说: 谢喽。
那是一大盒费列罗的榛子巧克力,颗颗浓香,入口即化。一个晚上,就被我消灭了。
第二天,见了莫与道谢: 巧克力很好吃。
莫与说: 好吃就好,吃完我再给你买。
我撅着嘴忍了好几忍,终于说: 那盒,昨晚都光了。
莫与狞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贪吃得小猪一样。
我假装怒,心里却是甜的。
莫与成了我的零食供应商。他说: 分给那些姑娘吃,从前,你一定没少搜刮人家。
我无比花痴地看着莫与,问了个极没大脑的问题: 你要是有一百块钱,会给我花多少?
莫与想了一下,说: 还真就一分都不能给你花。
我的心凉了半截,为什么?
因为就这一百块了,我得干点什么,让钱生钱啊,不然,怎么继续做你的零食供应商?
我很轻薄地伸手捏了莫与的脸蛋: 老莫,好像有点坏了。
莫与一脸紧张。
我说: 我好像爱上你了。可我是你哥们儿的女朋友。
莫与讪讪低笑,看我继续没心没肺地继续吃手里的糖炒栗子。我吃了一颗有虫子的,吐出来,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我说: 你干吗不早点出现?
一周后,我跟周安庆提了分手。周安庆刚刚当选学习部委员,一盆冷水浇了下去,眼睛立刻红了。
傍晚,我见到了一瘸一拐的莫与。我的泪扑簌簌掉下来,他说: 这一架打下来,我就不欠他了。
谁从背后抱住谁
2004年冬天,我跟老莫成了校园里人人羡慕的老情侣。他的零食无坚不摧,白多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 宛格,你命不错,老莫这人,绝对是有一百块给你花九十九那种男人。
我说: 你咋知道?
白多多的小蛮腰露得极有深度,她说: 我是谁啊,男人从我身边一过……
你能看出公母来?
寝室里一片哄笑。
老莫越发忙了起来,帮助教授侍弄实验田,每每回来,他的身上总有很重的烟草味道。
他的唇贴过来时,我的手把他的脸推开,我说: 老莫,你学的专业一定要弄得像个农民吗?
老莫坐直身子,宛格,你觉得农民有什么不好吗?我就是农民的儿子。
莫与的声音高了8度。一惯把自己当成公主的我哪受得了这个,我说: 莫与,你是不是觉得把我追到手,我就得惯你熊猫脾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吃了你的嘴软,就得听你的伺候你?
莫与站起来,说: 宛格,你别挑事。我挺累的。
好,你累,那我走。我的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我先走得很快,耳畔生风。可是,后面明显没人追。我慢下来,慢得不能再慢,还是没有人。死老莫,有种你就别找我。
一连两天,莫与都没出现。我的心情坏透了。喉咙仿佛在麻辣火锅的佐料里腌制过,吃不下吃饭,也不吃零食,饿死好了。我自怨自艾。
记账能手测评,做一整天账,周围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我才纸一样从教室里飘出来,莫与走过来,说: 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团支书吗?我有点东西要交给她。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莫与从背后抱住我,他说: 丫头,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放弃?
我的泪汹涌澎湃,我说: 你让我流这么多眼泪,得给我补回来。
吃香蕉船时,我问莫与找团支书什么事,他挠挠脑袋说: 那只是个借口,万一你不依不饶,我也好有个台阶下不是?
我的眼睛一个飞刀过去: 把台阶拆了,以后再不准搭。
莫与的手放在额头处: 遵命!
莫与送我回寝室转身走时,我从背后抱住他: 无论什么情况,无论我对你什么样,你都不能放弃我,知道吗?
莫与握着我的手,说: 霸王条款?
我的脸贴到他宽宽的背上,嗯,就霸王。
他说: 宛格,我不会放手。
我的泪再一次涌出来。不知为什么,那个夏天,流泪成了主旋律。
跟莫与吵,然后和好。再吵,再和好。我的心里是慌的,我很怕有一天,他会对我说: 洛宛格,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可是,我忍不住不吵,仿佛只有吵完了,我才能知道他有多爱我。
和俄罗斯烟草PK的结果
2005年冬天,我顶着寒风暴雪去一家小药厂实习。莫与联系的植物园无事可做,便在城里乱晃。
我和莫与很珍惜最后一年的大学时光,依然恩爱如初。白多多的大款却另结新欢。白多多在痛定思痛后,总结说: 性感路线招来的肯定都是色狼,像我这种走淑女路线的才会引来老莫这样的靠谱青年。所以,白多多改弦易辙,向清纯少女的队伍靠拢。男朋友个个以老莫为榜样。
老莫开始在城里跟各种各样的被哈尔滨人叫成老毛子的俄罗斯人套近乎,他跟我说弄好了,咱也成一国际倒爷。
我说: 成为一个老毛子姑爷的可能性更大。老莫说,格子,我做专业,你说我像农民;我去学经商,想出国,你又害怕我不回来,想让我怎么做?我盯了他足足10秒钟,然后咬牙切齿: 带上你的东西,从我眼前消失。
老莫的眼睛盯了我足足有5秒钟,他说: 如果这就是你想法,我成全你。
我说: 留下饭卡。
老莫掏出兜里的一堆东西,只挑出了身份证和100元钱,其余的都递给我,他说: 这样可以吗?
说完,拎着几件换洗衣服往外走。我跑上去,抱住他。我的手湿湿的,是老莫的眼泪。那些泪像一滴滴滚烫的油一样落在我的心里。
老莫说: 格子,咱不闹了行不行?我紧紧地抱住他。
那一晚,我的胳膊一直吊在老莫的脖子上,生怕他跑了一样。
可是,老莫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在老莫拿到赴俄签证那一晚,我跟老莫说了“拜拜”。
我离开老莫,白多多愤愤不平: 你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这样的男人你不要,早说啊!
我笑,早说又如何?爱情不过是一场洪水,淹到谁,那都是定数。难不成你是大禹?
将近开春时,我在索菲亚教堂碰到了老莫。他眯着眼睛远远地看了我一会儿,走过来,说: 格子,我要走了,去俄罗斯,那也种植着烟草。如果还不错,我就不回来了……毕业证你帮我取了收着。
我说,哦,那行,早点找个俄罗斯妞吧,生个外国小孩,像芭比娃娃似的,多好。
老莫笑了,手指穿过我的长发,说: 吃胖点,别总吃零食。我去那儿,给你寄巧克力。
转身急急地穿过小广场,我不能停下来,我怕我的哭声他会听见。
岁月漫长,你还是从了吧
莫与不在的2006年夏天,我像鸵鸟一样封闭自己。偶尔穿过这个孤独的城市,脚步零乱得不成样子。镜子里的洛宛格依旧长发如瀑,眼神烟波浩渺,只是,美丽都成了不合时宜,他不在,谁看呢?
直到2007年的冬天,莫与再次以偶遇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他说: 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倒底爱不爱我,不爱我,我就娶白多多。
我的头很低很低,不能再低,他扳过我的肩膀,说: 你别难过,我不给你压力,我这就去找白多多。
我的眼波横飞过去,极具杀伤力的声音喊出来: 你敢!
莫与的目光停了一下,笑意在脸上漾了出来: 我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不敢,真的不敢,我这把贱骨头,都是你的。
我的声音颤微微地问: 你不走了?
笑在老莫脸上大面积铺开,他说: 死心眼的丫头,你看这是什么?老莫从包里掏出一张一家卷烟厂的聘书。他问: 俄罗斯姑娘一点都不好,一结婚就成大妈了,你应该对我有信心。
我的嘴角上扬,你对我可真有信心,走了,就不担心我身边出现白马王子?
老莫笑了,脸黑了,皮肤糙了,男人味十足。他说: 我有千里眼顺风耳,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射程之内。稍有风吹草动,我立刻打道回府。
我咬牙切齿: 白多多,你这个大叛徒,跟老莫合起伙来设计我,你到底跟谁一伙的啊?
莫与不理我的思绪百转,他凑到我耳边说: 格子,岁月漫长,嫁给我吧?
我的脸烫得厉害。我说: 我好像要中暑了。
莫与不许我顾左右而言他。他说: 你还是从了吧。从了,我给你买了费列罗。特别纯。
不早说?我头如捣蒜。看在巧克力的面子上,从了,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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