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是一种简单的关系,两代人有感情,不在乎生,而在乎养。血缘其实并不重要,爱是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个孩子生下来都是天使。如果你遇见这样一个天使,你能做的除了好好爱她没有别的。
■她的眼神,让我难受,是看见小孩就眼馋的那种目光。
我女儿不是亲生的。我遇见现在的妻子时,她两岁多。她应该知道我是继父。我和她妈结婚这些年,没去强调过这个,她也没问过我。我心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我前妻,一个是现在的妻子。她们俩,我都爱。
离过一次婚,因为我不能生育。不能做母亲对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尤其我又发现前妻非常喜欢孩子。我下了很大决心,道义战胜感情。我和前妻的关系非常好,直到最后分手也没闹过别扭。
恋爱时二人世界的感觉很美好,结婚之后面临要孩子,有个孩子在中间,拉着两个人的手,感觉应该更美好,这个画面是我们当时非常向往的。结婚的第四年开头,我们开始研究,为什么总是没有孩子呢?
我没想过会是我的问题。前妻觉得我特别希望有孩子,而我们总不能成功,背着我去了医院。这个过程是怎样的我至今不知道。那年春节,去她家,我们都喝了酒,她妈让留下住一晚上。我睡到半夜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从书架上找到一本《情爱论》,这是我们年轻时候流行的外国著作。翻开一看,还有她写的小批注,忍不住看她都写了什么。就这样,翻到了那张纸,是医院的检查结果,她一切正常。我回头看她,她睡着了,我赶快把书放回原处,躺下,不敢动,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记得我流眼泪了。这时我明白,问题很可能在我,她怕伤害我,没跟我说。
春节一过,我就去医院做检查。男人去检查这个的确很麻烦,难以启齿。我觉得这种问题最大的伤害在于对人的自尊心、自信心的打击,让人有很大的挫败感。检查很复杂,最后的结果是,我有问题,而且基本上不可治愈。
我不知该怎么跟我前妻说,想来想去还是没说,我把诊断证明放在桌子上,老早去上班了。一天都神不守舍,我想她会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找我,都没有。晚上下班我故意磨蹭,还是没有她的电话,只好回家。到家,一切正常。吃饭时,她说,看见了,别觉得怎么样,这样更好,就咱俩,没负担,不用给谁操心、攒钱,每年休假,咱俩结伴出去玩儿,老了拉着手进敬老院,没儿没女活菩萨,更好!我知道她是贤惠的人,我们感情好,她才这么说。
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就是别扭,好像缺了以前的自然和谐。我们住的是宿舍楼,家家户户都认识,孩子们到处跑。我有时看见她搂着人家的孩子,喂巧克力吃,她的那种眼神,让我难受。是特别渴望做母亲的人,看见小孩就眼馋的那种目光,特别女性,充满母爱。
从查出这个结果到我们离婚,我的心理负担非常重。我不太愿意去回忆这段,本来想说的也是和现在的妻子、女儿的事。简单说,我最终还是提出了离婚,理由是不能耽误她。我一直给她做工作,说不想继续这样生活,心理压力太大了,一看见她就觉得自己有罪,都快疯了。最后,她同意了。我们离婚的时候都哭了。为财产推让了半天,都想让对方多留下一点。我前妻说,你以后一定要找个有小孩的女人再婚,最好是个女孩,你这样的人,应该有个女儿,你会对人家好,孩子将来也能孝敬你。
■血缘是一种简单的关系,两代人有感情,不在乎生,而在乎养。
我现在的妻子是我和前妻共同的朋友给介绍的,当时她带着两岁的女儿。我觉得不管怎样我都很幸运,我爱上了我妻子,更爱我们的女儿。虽说我不是她的生父。
我们就这样见面了。一起吃饭,我印象特深的是她吃饭时问我们的朋友,这个、那个菜叫什么?我以为她对烹饪感兴趣,一问,她不好意思,说,她父母和妹妹帮她带孩子,自己出来吃大餐了,一会儿给他们打包一份带回去,让他们也尝尝。这个细节让我感动,还有点儿心酸。所以那天吃完饭聊天时,我叫服务员把她问过的几样东西都打包了一份,等送上来,她急得站起来,说这不像话,打包的钱我自己付!我推开她的胳膊,她脸都红了。我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异性,她的全部世界就是上班和赶回家带孩子。我忽然就心疼她了。
事实证明我们俩有缘分。一切都是我主动,主动给她打电话,说周末有空一起出来玩儿。那时我已经有车了。我去她家楼下接,老远看见她领着闺女站在路边,小孩才会走,特好玩儿,我当时想,这要是我的老婆孩子多好。
她让孩子叫“叔叔”。孩子不会叫。从那次以后,她再也没让孩子叫过我,直到我们俩结婚,她跟孩子说,叫“爸爸”,孩子真叫了,我不敢答应,答应不出来,我把女儿抱起来举得老高。我不适应,而且,我觉得太幸福了。
我记得新婚第一年的冬天,最冷的日子,屋里的暖气不够用,晚上睡觉,被子上还要加毛毯。女儿睡小床,她妈给她盖得严严实实。有一天,我发现妻子夜里总起来,不开灯,摸索摸索小孩床再躺下。我明白了,她是去摸孩子的被子是不是蹬开了。第二天晚上,孩子洗干净换了衣服,我抱着她,直接搁到大床上。我说,天冷了,跟爸爸妈妈睡,省得你妈老起来看你。女儿当然高兴。妻子有点儿别扭,说,小孩不能惯着,让她自己睡,不然以后不肯下去。我说没事儿,不行你俩睡大床,我睡折叠床。
这种关系很微妙,女儿再小也是小姑娘,我是个大男人,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要像亲生父女那样,的确别扭。我抱着被子打开折叠床自己睡。她妈还要说什么,我说睡觉了,谁也不许再说话。
连续一个星期,都这样。女儿躺下,我在床边讲故事,她妈去洗澡,等她妈回来,我们的故事讲完了,孩子也快睡着了。我记得特清楚,那天是星期六,她妈洗澡回来,女儿忽然说,爸爸躺大床……那天女儿睡在我俩中间,小枕头比我们的大枕头低,我和她妈隔着她说话。妻子说,你看这孩子……我说,孩子挺好,懂得心疼她爸,怕她爸冷……
我不敢说我是个好爸爸、好继父,我只敢说,我尽了最大努力,做到了能力范围之内的最好。
■同事跟我开玩笑,看你们一家子,好多原配的都比不了。
我们这种家庭,有个问题特别敏感,就是钱。我妻子要强,从我们相识,不花我的钱。
我们第一次因为钱有矛盾,是在女儿上幼儿园的问题上。她没跟我商量,给孩子找了个幼儿园。她都办好了才跟我说。我说你为什么找这么便宜的幼儿园?一个老师带20多个孩子,安全吗?她说没问题,都考察了,这样姥姥和小姨可以去接,她下班之前孩子在姥姥家。我没说什么。第二天,我去了那个幼儿园,一看就不高兴。幼儿园特小,一个老师拉着一队孩子,最少也有20个,孩子们拉着小手绕圈走,就算户外活动,连操场都没有。
我开着车,心里堵得慌。到了单位给她打电话,说去幼儿园看了,不同意孩子上这个。她说,没事儿,小孩就是要接触小朋友,不一定学什么知识,上小学再找好的。我说这不行,便宜没好货。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别跟我争,我目前能负担的也就这个水平。我听她这么说,很不高兴,但我能理解,她就是这么个人。我说:“那我是谁?孩子成天叫爸爸,这时候爸爸干吗去了?我的孩子,不能上这种幼儿园,这事儿不商量了,听我的。”
从幼儿园这件事开始,妻子才慢慢建立这个概念,就是我的确是孩子的爸爸,她没有别的爸爸了。人心是慢慢温暖的,也是慢慢靠近的,经过了很多这样的事,她才慢慢了解我,知道我没有别的心思,是真爱她们娘儿俩。
我们这个家,一起走过这么多年,越来越好。在孩子的教育培养上,包括生活上,再没有过分歧。我尽了最大努力,让她们过舒适的日子,让孩子受最好的教育。包括我跟妻子说,要留下一笔钱,如果孩子争气,要送她出国。妻子说女孩子舍不得远走,我说那没关系,你跟她去,给她做中国饭吃,我退休了也去。
女儿跟我的关系非常好,不跟她妈妈说的话,有时候偷偷告诉我。我们的亲友们都说,这个孩子很健康阳光,完全没有单亲家庭或者跟继父母一起生活的孩子那种敏感、小心翼翼、看人脸色活着的压抑等等。至于前妻,我没再见过她。听朋友说,她跟后来的丈夫去南方了,有了儿子,过得很好。我希望是这样,我自己过得很好,希望所有的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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