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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人对盐有一份额外的迷恋，作为四大菜系之首鲁菜就曾以“黑糊糊、黏糊糊、咸糊糊”的特点广为美食家诟病。毫不客气地说，每一个山东家庭的食盐史都可以作为一段历史的记忆解剖出我们民族精神和性格的某个侧面。 □本刊记者 王欣芳“老爷子一辈子没吃过加碘盐，却健健康康过完九十岁生日后寿终正寝”
家住济南市历下区的袁和平对于碘的最初印象来自于盐；而对盐的记忆则源自供销社售货员的倨傲和大锅中沸腾的泡沫。
他清楚地记得，当地供销社里有个不小的水泥池专门盛放粗盐，旁边固定着杆秤。而供销社的售货员最常见的动作就是给顾客称盐。“粗盐的颜色发黑发灰，个头跟现在的碎冰糖差不多。”
袁和平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当他能够天天跑到供销社玩的时候，老爷子已是知天命之年。老爷子口重嗜盐，做饭就拈几块粗盐粒子扔到锅里。然后一阵搅拌，总算把那顽固的大块头碾碎，最后化掉了。
但袁和平对母亲制作“细盐”的漫长过程印象更深刻。大半锅水，盐粒子倒进去，一小会儿，泡沫便翻腾起来，带着些说不出的味道。等沸水静下来，表面浮起一层灰，底下沉淀一层土，母亲把这些杂质处理掉，再用文火慢慢把水熬干，留下的便是细盐。这时候袁和平是要跑出去的，因为下一个步骤往往是他捧着蒜臼子将盐捣碎——对一个少年来说，实在是一项枯燥的工作。
“那时候当然没有什么碘盐，能用上自己做的细盐就觉得很高级了。”多年以后，因为食盐的“碘”型麻烦而备受煎熬的袁和平才知道，父母家人之所以能够粗犷却健康的生活，是因为原始的粗盐中含有钠、钾、钙、镁、锌、硒、碘、锰等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这几乎涵盖了现在人所需的所有补品成分，而它们恰恰存在于母亲处理掉的那些土样的杂质里面。
后来，政府倡导食用“卫生盐”。袁家一直等到供销社的盐池子成了摆设，才被迫接受了所谓的“卫生盐”。白细细的装了一小袋，价格却是粗盐的两倍。老爷子用手指头沾一下放在舌尖，说，这盐不咸！
“老爷子吃着这种卫生盐过了三十年，在过完九十岁生日后寿终正寝。”袁和平说父亲一直都是有名的壮汉，身体很好没受过病痛的折磨。去世前吵着要吃水饺，“说馅子里要多放盐”。
1994年，也就是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年，国家开始提出“全部食用盐加碘”的“基本国策”。而据说这个“碘”能够让成人身体强壮让孩子聪明，此时已经成家立业的袁和平立刻响应国家号召，开始成为“碘盐”一族。当然，盐价自然又上了一个档次。每次做饭，袁和平都强调要等菜快熟了再放盐，以保证“碘”的质量和数量。
那是“全民补碘”的开端，日常家庭食用盐加碘，食品工业添加食用盐加碘，甚至动物饲料添加用盐也要加碘。碘盐大行其道，袁和平们趋之若鹜。
那时候，我们都是加碘的！
袁和平在郊区的某国企工作，每天从市里赶班车到单位。渐渐地，袁和平发现自己坐班车也觉得累，站立时双腿发抖，饭量大却容易饥饿，中午12点吃饭，下午2点便饿得做不下事去。那时候正在热播电视剧《过把瘾》，袁和平甚至以为自己跟里面的王志文一样得了肌肉萎缩症。去医院看病，医生只给开了点胃药，说浑身无力是因为“低血钾”。袁和平的心稍稍放下，人也精神了一些。但是他自己知道，心脏跳得咚咚响，整夜整夜的失眠……
有位同事建议袁和平去查一下甲状腺功能，因为她自己是甲亢患者，而症状基本类似。果真，袁和平甲状腺好几项功能过高，开始出现肿大。
“大脖子病？缺碘！”这种化学元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闪现在袁和平的脑海中，一出现就伴随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浮肿和消瘦。
“老爷子一辈子没吃碘盐，也没得什么甲亢。我吃碘盐都四五年了，怎么还缺碘？”看来，食盐加碘实在是一项非常必要的措施。
袁和平至今记得第一批加碘盐包装袋上的标语：“食用加碘盐，健康全家人”，这句标语同时也广泛出现在商店门口和电视广告上。偶尔询问售货员还有没有卫生盐，售货员信誓旦旦：“放心，我们都是加碘的！”
女儿从学校领回两颗教委统一发放的“碘油丸”，郑重其事地宣布要“饭后温开水吞服”。袁和平当时不得不享受着“海带根煮汤”的补碘偏方，“补吧，孩子，千万不能缺了碘。”袁和平把重音放在“碘”上，海带汤的腥气让他反胃，他不能让孩子受这种罪。
事实证明，海带汤起到了反作用。
1998年7月，搬了新居的袁和平跟装修工人约好下午见面。可是他却因为胃穿孔住进医院。“是甲亢引起的。”医生说。再仔细检查，又发现了结节性甲状腺肿，结节已经将近2公分。
袁和平以及家人都蒙了！匪夷所思的是，医生用了一个“碘过剩”作为甲亢的修饰语：“甲状腺功能亢进，你补碘补过了。结节大于2．5公分是会引起癌变的，最好是手术切除，你自己决定吧。”
“那时候听人说，切除结节以后甲状腺素就不够用了，这样会没有力气，而且一天到晚吃药，还有可能吃一辈子药。”袁和平拒绝了手术，开始使用131碘治疗甲亢。
遵照医嘱开始吃非加碘盐，海带紫菜一概拒之门外，还要定时查看自己的甲状腺功能。可是袁和平内心忐忑。
而这一年，山西、内蒙，甚至山东单县都发生了碘中毒事件，袁和平开始担心自己家里人会不会碘过剩？妻子喝过海带汤，女儿还吃了“碘油丸”。到底补多少碘才是“适量”？碘盐还能不能吃？
袁和平拿着医院开具的证明信，跑遍全市才找到门庭冷落的非加碘盐专卖店，他想着要一次多买几袋往后少跑几趟。可是物以稀为贵，非加碘盐的价格早已高于碘盐价格，袁和平用四块钱买了一袋非加碘盐，再多，舍不得了。
“碘”型记忆的后遗症
很长的一段时间，袁家的厨房里放了两种盐。一种是加碘精制盐，350克，售价3．7元。这种盐占据了山东省超市、菜场、小卖场的货架，包装背面的成分表上罗列着——氯化钠、碘酸钾和亚铁氰化钾，碘含量为20－50微克／克。另一种则是非加碘盐。因为价格高，只有袁和平一人有权享用。
现在，袁和平的甲亢已经基本痊愈，他再也不能凭医嘱购买非加碘盐。没关系，袁和平收集了很多自治非碘盐的土方法。
据说碘易挥发，可以把碘盐放段时间再吃；也有人说，做菜时早放盐，用油先熬煎一下；还有人说，平时把盐罐开着盖子，碘就会挥发掉。
然而朋友告诉他，炒多久也是徒劳。目前食盐里主要添加的碘化物是碘酸钾，碘酸钾十分稳定。原来添加的碘易于挥发的“缺点”早在1989年就被攻克了，这一年卫生部等七家部门就发出了通知，要求全国逐步改用碘酸钾加工碘盐。
而其他化学元素也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超市里有了加锌、加钙酸奶，也有了含硒、低钠的营养盐。“有一段时间，周围亲友争相购买铁锅炒菜，据说只要能把铁锅炒薄，就不愁缺乏身体所需的铁元素。”可是有了“碘型”记忆，袁和平在别人变着法儿的补充钙铁锌硒维生素时理智多了：“不知道自己缺乏哪种微量元素，更不敢随便乱补，万一再来个‘过量’，自己和家人都要受罪。”
“在15年以前，我们不吃碘盐；在100年以前，我们不吃精盐；在一万年以前，我们根本就不吃盐。等哪天我们不瞎折腾了，估计也就真正健康了。”
■延伸阅读
山东省高碘地区分布图
（一）整体停供碘盐的县（市、区）：
菏泽市（8个）：牡丹区、曹县、单县、郓城县、鄄城县、定陶县、巨野县、东明县
德州市（6个）：德城区、乐陵县、陵县、宁津县、夏津县、武城县
聊城市（4个）：临清市、莘县、茌平县、冠县
淄博市（1个）：高青县
济宁市（1个）：梁山县
（二）在部分高碘乡镇（街办）停供碘盐的县（市、区）：
济南市：
商河县（7个）：常庄、韩庙、贾庄、龙桑寺、沙河、商河、燕家
济宁市：
微山县（2个）：西平、张楼
嘉祥县（3个）：大张楼、梁宝寺、马村
滨州市：
滨城区（4个）：小营、杜庄、里则、旧镇
阳信县（3个）：温店、洋湖、水落坡
惠民县（5个）：麻店、姜楼、辛店、大年陈、皂户李
无棣县（1个）：柳堡
博兴县（2个）：庞家、乔庄
邹平县（2个）：码头、台子
德州市：
平原县（2个）：王凤楼、王杲铺
禹城市（1个）：十里望回族乡
庆云县（2个）：尚堂、崔口
齐河县（2个）：晏城、马集
聊城市：
阳谷县（6个）：阿城、张秋、七级、石佛、十五里园、郭店屯
东昌府区（7个）：堂邑、张炉集、于集、蒋官屯、北杨集、朱老庄、许营
东阿县（3个）：刘集、顾官屯、姜楼
高唐县（2个）：三十里铺、赵寨子
菏泽市：
成武县（4个）：成武、天宫庙、汶上集、孙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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