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生亟须补上人文这一课

作者：易康来源： 99健康网时间： 2011-11-18 09:14:10

11月12日，在广东省医师协会人文医学工作委员会举办的做人文医师，促和谐医患论坛上，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对近期接二连三发生的医患纠纷事件进行了反思，并指出医患关系紧张的根源在于我国医疗体制公益性、公平性

　　11月12日，在广东省医师协会人文医学工作委员会举办的“做人文医师，促和谐医患”论坛上，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对近期接二连三发生的医患纠纷事件进行了反思，并指出医患关系紧张的根源在于我国医疗体制公益性、公平性和医学人文精神的缺失，医生应在人文医学方面加紧补课。

　　目前的医患关系可以说已经处于剑拔弩张的阶段。近期，广东东莞发生了病人砍死医生事件。但在很多其他患者看来，被砍者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医生。在了解到一些情况后，我提议医师协会发表声明，要把这一事件调查清楚，给广大医务人员一个交代。我们在帮助医生维权，让医生得到应有的尊重方面，确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想问问大家，什么场合最容易引发人们的尊重之情？一是教堂。不管信奉的是佛教、基督教、天主教，还是伊斯兰教，人们一到教堂就会表现得极为虔诚，神圣感油然而生，任何小动作都被视为不敬。第二个场合是医院。在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医院，病人对医生是绝对的信任，对医嘱是基本遵从，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做。第三个场合就是课堂。在课堂上，老师怎么说，学生就怎么做。老师都有威严，受到广泛的尊重。

　　中国的医疗体系好比金字塔，我们的塔尖非常坚硬，但塔底还十分不牢固

　　那么，为什么这三个职业能受到尊重呢？因为不管是牧师、医生或教师，首先他们的出发点就是为大家服务，他们因付出而获得尊重。现在，我们医疗行业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在国外是极为罕见的。比如，广东东莞的这位老医生正低着头写病历，一群人就围上来砍了他几刀。不久前，北京同仁医院的徐文主任被砍一事，人们记忆犹新。为什么医患关系会闹到这个地步？

　　我认为有三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医疗体制缺乏公益性。尽管我们做了很多努力，但还是不够。2009年全国卫生经费政府投入比例占到27.5%，病人自付占37.5%。估计到2014年，全国医疗经费投入会增加，政府提高到30%，老百姓自付的比例会降到30%左右。如果医疗体制公益性不够，导致医疗服务市场化，老百姓看病要自己掏很多钱，就会引发许多问题。

　　如何提高政府的医疗投入，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要在拥有13亿多人口的中国一下子解决这个问题，我想不太现实。美国在医疗方面的投入已经占到国民经济的15%，依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而2009年的资料显示，我国的医疗开支占GDP的比重只有4.89%。这在世界上是极低的。所以要解决公益性的问题，就必须增加政府投入。但同时，我们也要体谅政府，理解国家的政策。

　　第二是公平性。目前我国的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大医院技术水平高，但广大的社区基层医院水平差、设备差、基础差，造成广大民众小病一般不看、小病拖成大病；大病在基层医院又看不了，只好都挤到大医院看，看病贵、看病难由此而生。中国的医疗体系好比金字塔，我们的塔尖非常坚硬，但塔底还十分不牢固，而塔体（如县医院）是最差的。在这方面，我主张发挥金字塔尖的带头作用，充分发挥大医院的作用，一家大医院带几个社区医院，并把这项帮扶工作作为医改的业绩来评判，将塔底、塔体建设牢固。

　　不久前，我参加佛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庆活动，听到医院汇报每年的门诊量增加多少、收入增加多少。但我认为，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大医院的门诊量越来越多，是好还是坏？我的看法是，大医院要把所管辖的基层医疗机构都带起来，大医院的门诊量越来越少，疑难病例越来越多，预防工作越做越好，才是正确的方向。

　　我们的技术不差，能力也不差，差的就是为患者着想的人文精神

　　第三，我们不得不承认，由于市场化等多方面的原因，近年来医疗界对人文医学抓得不够。最近医疗行业发生的一些事例说明，医学的人文精神正在沦落。在以市场为主导的影响下，部分医护人员的行为简直是对医生神圣职责的亵渎。

　　要改善医患关系，医生首先要从自己做起。现在有些医生连起码的底线都没了，给人的感觉是医疗行业的人文精神，我们所继承和倡导的希波克拉底精神、白求恩精神正在沦落。就像有的人说的，我们的技术不差，能力也不差，差的就是为患者着想的人文精神。

　　说到底，我们不能等着制度改革，然后再去改善医患关系。如果再不加强医学人文教育，再不提高医生的人文素养，医患关系问题恐怕就很难解决了。

　　“录音门”事件我就深有体会。大概有30%的病人来找我看病时会带着相机。可能有人只是想拍照留念，但我知道也有人的背包里放了录音笔。对此，我很无所谓。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只要我的心是为病人着想的，就不用担心这些。

　　人文医学精神是什么？根据我自己的体会，一是爱心，一是责任心，一是进取心。做医生，首先应该有爱心和责任心。为什么现在很多知名大医院的大专家，对那些风险较大的手术一般都选择不做呢？就因为医疗环境太差，压力太大。但长此以往，中国的医学事业就会止步不前。

　　我在SARS期间就有过这样的压力。SARS病毒谁都没见过，我们冒了很多险。这件事给我的启发是，不在于治病救人是否成功，只要你努力过，不管成功与否，都能问心无愧。当时我们采取一些手段，有可能成功，但会受到一些谴责，怎么办？最后，我们选择了做，并且成功了。

　　有一次，我们有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到一家医院会诊。当时，一位SARS病人气管切开已经两个多星期了，病情非常严重。这位女医生看了以后，打电话给我：“这位病人情况很不好，多器官衰竭。他们希望能转院，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我说：“你觉得要有希望搏一搏的话，就把他转过来吧。”后来我问这位女医生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她说：“看到病人那渴望活下去的眼神，我心里受不了。作为医生，我就是想救他。”有了这种爱心、责任心和进取心，医生才会懂得做好医患沟通，才会想办法为病人解决问题。

　　请不要责怪社会各界对医生不公平，我认为我们首先要从自我做起

　　我希望人文精神的最后体现是这样：我们医护人员跟患者不是两方。我们跟患者是一方，另外一方是疾病。我们和患者共同对付疾病。北京协和医院组织了一个淋巴管肌瘤病病友俱乐部。这种病多发生于30岁到40岁的女性，病人呼吸功能会逐渐恶化最后衰竭死亡。而这个阶段的女性正处于旺盛的生命期，担负着照顾子女、父母的责任。病人非常绝望，便组织了一个俱乐部互相鼓励。每次俱乐部组织活动，我都能强烈地感受到医生和患者就是一条心。患者对医生是绝对的信任，配合医生开展一些临床试验。甚至有些病人因为得到关怀和鼓励，生命延长了。所以，做人文医师，首先就要学习怎么跟病人心灵相通。一位医生很诚恳地对待病人，病人是看得出来的，他会相信你的！

　　请不要责怪社会各界对医生不公平。我认为我们首先要从自我做起。我们做好了，我们的爱心、责任心、进取心不断增强，媒体和社会就都会公正地对待医生和医疗行业。作为一名医生，只要觉得有希望，就一定要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去救。也许制度优化还需要时间，如今从自我做起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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