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赞助是“免费午餐”吗

　　北京医学教育协会日前披露了一组数字，对北京地区28家三甲医院的医生所做的调查显示，63.4%的继续医学教育项目接受了商业赞助。在接受调查的医生中，88.7%的人认为继续医学教育有必要接受商业赞助，55.2%的人认为药企赞助能够解决继续教育经费的不足，51.8%的人认为医药企业愿意赞助医务人员出国参加继续医学教育。

　　继续教育多由企业赞助

　　据介绍，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所需的费用，包括会议注册费、往返路费和食宿费等在内，一般需要三四万元。

　　“如果医院每年为科主任级医生安排2次这样的学习机会，至少也需要两三百万元。但医院目前还没有安排人才培训的专项经费。”北京某三甲医院院长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2000年12月，卫生部发布修订后的《继续医学教育规定》要求，继续医学教育所需经费，采取国家、集体、个人等多渠道筹集的办法解决。但在实际运作中，集体和个人筹集的部分，多半是由医药企业赞助的。

　　赞助一般都不会不求回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说，药械企业赞助继续医学教育，尽管在推广、应用新技术、新知识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但追求利益也是药械企业的本意。

　　几经努力，记者采访到国内一家大型医疗器械公司的一位高层主管。这位主管坦言，商业赞助不可能和商业推广完全撇清关系，如果专家在学术报告中提到公司的产品，必然会提升公司及产品的影响力。

　　另一位接受采访的某跨国制药公司的高层主管则表示，虽然该公司不允许被赞助专家的学术观点与公司产品直接相关，但可以通过评价不同类别的产品间接对公司产品予以肯定。此外，公司更看重的是通过一次“长途旅行”（意指出国参加学术活动），拉近与专家的距离，潜移默化地提升专家对企业和产品的信任度。

　　药企有VIP专家名单

　　记者进一步采访得知，总有一些专家在医药企业的VIP名单里。享受VIP级别的专家通常包括院长、业务院长、科主任等，他们往往供职于三甲医院，有一定的学术地位和学术影响力。一旦公司关注的领域要举行学术会议，药企就会有的放矢地邀请专家。而公司一般会选择对其产品有一定研究，发表过文章并被大会所采纳的专家作为公司学术会议的资助对象。

　　“有时候会出现几家公司同时竞争同一个专家的情况，所以一定要及早获得信息，尽可能地了解专家的需求。”这位跨国制药公司的高层主管表示，专家的需求，主要是其对在行业内提高学术地位的需求，当然个别专家也有经济上的需求。但作为跨国企业，公司并不能给专家提供金钱上的利益，而是希望通过对专家日后从事的临床研究和市场调研给予资金支持，和专家建立起长期的学术合作。

　　“事实证明，专家一般不会为了一点零花钱断送自己的学术前途。”这位跨国制药公司的高管说，当然一些小公司会不会用“带钱”（行贿）的手法吸引专家， 赞助后就要求医生多开、多推介自家的产品，就不好说了。

　　既有政策操作有难度

　　一旦专家和药企有了暧昧关系，商业贿赂就有了可乘之机。2006年，医药购销中的商业贿赂成为国家反腐的重点领域之一。但当时，对以外出考察、赞助医生参加学术活动等看似合法形式出现的“医药回扣”，没有给出明确地界定。

　　为了给医疗机构、医务人员和企业之间的交往定个规矩，2007年4月，卫生部出台了《医疗卫生机构接受社会捐赠资助管理暂行办法》。《办法》中最核心的一条就是“医疗卫生机构必须以法人名义接受社会捐赠资助，捐赠资助财产必须由法人单位财务部门统一管理使用。医疗卫生机构内部的职能部门和个人一律不得接受捐赠资助”。

　　根据这项规定，药企对医生参加学术活动的资助行为只能指向医院，而不能绕开医院指向某个具体的医生。否则，就可以被视为商业贿赂。这样规定的理由是，一旦企业直接接触医生，就极有可能出现针对个人的行贿和关于产品使用的约定。

　　业内人士表示，《办法》的实施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一方面，是因为缺乏更细致的条款致使其可操作性大打折扣；另一方面，对于什么样的学术活动可以参加、不同层次的专家是否需要统一审批标准等，各医院尚没有完善的管理办法。

　　“参加学术活动有利于医生掌握领域内的最新进展，提高其在业内的学术影响力，医院一般不会反对。当然，这种合作势必会增进医生对企业产品的了解，也可能对日后医生的决策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但很难有证据表明这其中存在着某种交易。”一位院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防止赞助变味并非无策

　　驻宁波市卫生局纪检组组长胡建华告诉记者，为了避嫌，该市曾一度全面禁止医院接受企业的捐赠，但实行半年左右就行不通了。“由于政府投入严重不足，在那段时间里，医务人员参加学习进修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后来我们对企业给医院捐赠采取不鼓励、不拒绝的态度。”该市规定，如果企业赞助医生出国参加学术活动，医院必须把情况上报到市卫生局，由市卫生局监察室把关。在对赞助企业是否具备正规资质、有没有商业贿赂不良行为记录、赞助是否有正当理由等方面进行考察之后，监察室将出具最终意见。　

　　“公司赞助学术活动是国际通行的一般做法。”北大三院院长助理宋纯理也表示，要想从根本上切断药企赞助和医生处方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医疗机构和卫生行政部门还要在制度设计上下工夫。“比如，医院应该对商业赞助的学术活动予以公示，并配合用药监测预警机制，让接受赞助的医生接受更多的监督。”

　　北京协和医院纪委书记陈杰介绍说，在该院，企业邀请专家参加学术会需首先和科室联系，由科室决定派谁去。科室还需按程序逐级上报到院总支委员会、院纪委及主管业务和主管外事的院长，经层层审批后方可与赞助企业签协议。“只要制度设计周密并严格执行，医生接受赞助参加学术会，就很难和以后的医疗行为挂钩。”

　　一位接受采访的医生说，为防止商业赞助变味，关键是在政策制度和法律层面上设定好防火墙，既让医生有更多的机会参加学术活动，也不必再忐忑于是否会和商业贿赂沾边。

　　而一位企业人士则表示，药企有责任通过支持学术传播和技术推广来回馈社会，政府主管部门应尽快明确相关的政策法规和管理制度，促进学术界和企业界之间的良性互动，让商业赞助有法可依。